石爷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墙角里,斜靠着一排大大小小的锤子、凿子、钢钎。那些工具都生了厚厚一层红锈,显然已经很多年没用过了。
“借家伙?”石爷浑浊的眼珠转向陈老蔫,“你借来做啥?开山?还是凿墓?”
“都不是。”陈老蔫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吼的,“我要雕东西!”
石爷愣住了,他举着煤油灯,凑近了陈老蔫的脸,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晃动。他似乎想从这张被岁月和贫穷刻满痕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雕啥?”
“一只鸟!”
石爷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没再问,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走进屋里。陈老蔫跟着进去,看到石爷从一堆生锈的工具里,挑挑拣拣,选了一把大锤,一把小锤,还有几根长短不一的凿子。
他把工具递给陈老蔫,一言不发。
陈老蔫接过那沉甸甸的铁器,铁锈蹭了他一手。他看着石爷,嘴唇动了动,想说声“谢谢”,却觉得这两个字太轻了。
“石爷,林书记说……”
“别说了。”石爷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吵得慌。”他重新坐回炕沿,拿起他的烟杆,像是已经忘了刚才的事。
陈老蔫没再多言,抱着那几件宝贝疙瘩,转身走出了石爷的家。
当他抱着工具回到村口时,村里已经彻底没了声息。月光洒在卧牛石上,泛着一层清冷的光。他把工具放在地上,脱下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褂子。
山里的夜晚,寒意逼人。他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然后抡起了那把大锤。
他没学过雕刻,他只知道,要想把石头变成想要的样子,就得先把多余的部分给敲掉。他选了一个棱角,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了下去!
“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巨响,在寂静的夜里猛然炸开,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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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四溅。
坚硬的岩石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而他握着锤子的手,却被震得一阵发麻。
他甩了甩手,没有停歇,再次抡起大锤。
“当!”
“当!当!当!”
一下,又一下。这声音,不像开山放炮那样惊天动地,却带着一种执拗的、不肯停歇的节奏,一下下敲在石嘴村沉睡的心脏上。
村西头的张寡妇被惊醒了,她披着衣服坐起来,侧耳听了听,骂了一句:“哪个挨千刀的,大半夜不睡觉,作死呢!”
村南头的李瘸子翻了个身,嘟囔道:“这又是谁家两口子打架了?动静还不小。”
越来越多的人家,亮起了昏暗的油灯。人们从窗户缝里,从门缝里,探头探脑地往村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