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墨影初现

青州的冬,是被寒雨泡透的。连续三天的冷雨敲打着教学楼的玻璃窗,发出“噼啪”的轻响,窗沿下积着一圈细密的水珠,像挂了串透明的珠子。校外的街道上,行人裹着臃肿的羽绒服,围巾遮到鼻尖,呼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散了,脚步匆匆得像在躲避什么;可一踏进青州大学校门,寒意就像被无形的手拦在了外面——“山河社稷图”大阵的暖幕在校园边界铺开,虽挡不住刺骨的风,却滤去了其中的阴寒,空气里带着松针的清冽和泥土的湿润,反倒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主路两旁的悬铃木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铅灰色的天空,枝节上却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在偶尔透云的天光下泛着细碎的银辉。靠近食堂的花坛里,几株雏菊倔强地开着,淡紫色的花瓣沾着雨珠,花茎挺得笔直,像是在和这寒冬较劲。路过的学生总会放慢脚步,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有人弯腰轻轻拂去花瓣上的积水,嘴里念叨着:“这花也太神了,这么冷还开得这么好。”他们不知道,是大阵散逸的灵能滋养了这些草木,让它们比外界的同类多了几分生机。

西区的“静思园”已见雏形。蓝色的围挡被换成了青灰色的竹篱,上面爬着枯萎的爬山虎藤,倒添了几分古意。五株苍劲的古松从山里移植而来,树干需两人合抱,树皮裂着深深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枝桠向四周舒展,松针浓密苍翠,被雨打湿后更显墨绿。松树下的土地已经平整好,铺着一层细碎的鹅卵石,中央预留的空地用石灰画着长方形的轮廓——那是无字碑的位置。

林守墨踩着鹅卵石走进静思园时,正好是上午十点。雨停了,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漏下一缕淡金色的阳光,落在松针上,折射出点点光斑。他穿着深灰色的羊毛大衣,领口围着一条藏青色围巾,双手插在口袋里,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踩在鹅卵石上,能感觉到地下传来的细微震动,那是英魂意志与玄煞地脉融合后,顺着大阵脉络流淌的节奏,像巨人平稳的心跳,厚重而安心。

“林老师!”

远处传来喊声,林守墨回头,看到孙浩穿着运动服跑了过来,额角带着薄汗,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他在军魂事件后长壮了不少,肩膀宽了,眼神也沉稳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毛躁的小伙子。“刚跑完五公里,顺道给您带了杯热豆浆。”孙浩递过保温杯,杯壁上的水汽氤氲了他的眼镜片,“周哲说您今天会来这儿,让我给您捎过来。”

林守墨接过保温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豆浆的香气透过杯盖的缝隙飘出来,很暖。“最近训练怎么样?还敢冒进吗?”他笑着打趣。

孙浩的脸瞬间红了,挠了挠头:“不敢了林老师,您教我的观想法我每天都练,现在气血稳得很,教练说我跑起来比以前更省力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就是……我总觉得最近操场的风有点怪,有时候跑着跑着,背后凉飕飕的,像有人盯着。”

林守墨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恢复平静:“是冬天的风,穿堂过的时候就这样。训练别太晚,注意保暖。”他拍了拍孙浩的肩膀,能感觉到这小伙子体内的气血如同温驯的溪流,运转得平稳而有力,比上次失控时成熟了太多。

孙浩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训练的事,才转身跑开。林守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篱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抬手喝了口豆浆,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驱散心底那丝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已经持续了一周。起初只是觉得校园周围的“气”有些粘稠,像是空气里掺了细沙,呼吸时总有些滞涩;后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变成了一种冰冷的“注视感”——不是来自某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像无数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无声地窥探着这片被大阵庇护的净土。

他回到安全屋时,李晓芸正等在门口。她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林老师,这是我们班最近的心理疏导记录,有几个同学反映,晚上在宿舍总做噩梦,说梦到有人在窗外看他们。”

林守墨接过文件夹,翻开看了看。记录里的描述很相似:噩梦、冰冷的注视、醒来后浑身发冷。这些同学的宿舍都在校园边缘,靠近老校区的围墙。“我知道了。”林守墨合上文件夹,“你通知一下这些同学,最近尽量不要单独待在宿舍,晚上把窗帘拉好。另外,你和赵琳、王晓多留意一下其他同学的情绪,有异常及时告诉我。”

李晓芸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林老师,是不是……又有不好的东西来了?”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定——经历过军魂事件后,她已经学会了面对恐惧,而不是逃避。

林守墨看着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有我在。”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李晓芸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小主,

林守墨走进安全屋,将文件夹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望向校园。神识缓缓释放出去,与“山河社稷图”大阵融为一体——他“看”到孙浩在操场跑步,气血平稳;“看”到周哲在画室作画,精神力如同细腻的墨汁,在画布上流淌;“看”到李晓芸回到宿舍,和赵琳、王晓一起整理心理疏导记录,三人的精神力相互呼应,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看”到静思园的古松之下,英魂的意志如同沉静的湖水,与玄煞地脉相互滋养。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可那股冰冷的注视感,却像附骨之疽,始终萦绕在神识的边缘。林守墨皱起眉头,他知道,这平静只是表象,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往往是最压抑的。

深夜十一点,校园彻底安静下来。教学楼的灯都灭了,只有宿舍区还有几盏零星的灯光,像夜空中的孤星。安全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守墨盘膝坐在地板上,双目紧闭,心神完全沉入大阵之中。

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巡视。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沿着大阵的脉络,一寸一寸地扫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从主操场的旗杆台,到图书馆的古籍区;从实验楼的精密仪器,到女生宿舍的窗台;从静思园的古松,到老校区的围墙……每一处的能量流动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平稳而有序。

就在他的神识扫过校园西北角的竹林时,突然顿住了。

这片竹林在老校区围墙旁边,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竹子长得又高又密,枝叶交错,形成一片浓密的阴影。平时很少有学生来这里,只有情侣偶尔会躲在竹林深处私语。此刻,竹林里空无一人,只有夜风穿过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听起来像有人在低语。

但在林守墨的神识感知中,这里的能量流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就像一条平滑的河流,突然遇到了一块隐藏在水下的石头,水流绕开石头时,泛起了一圈不和谐的涟漪。这滞涩很淡,若不是他与大阵深度融合,根本无法察觉。

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阴邪之气的侵蚀,而是一种带着明确目的性的“解析”。对方似乎在模仿大阵能量流经此处的频率,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林守墨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立刻将神识凝聚成丝,如同最细的探针,悄无声息地探向竹林深处。

竹影摇曳,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在神识的“视野”里,几缕淡薄如烟的黑色气息正附着在三根最粗的竹子上。这气息阴冷而纯粹,没有丝毫怨念或煞气,反而透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秩序感”,像是精密仪器运转时的冰冷。黑色气息上,有极其细微的符文在闪烁,符文的形状很奇特,既像道家的符箓,又带着一种陌生的扭曲感,它们正在快速地闪烁、变化,模拟着大阵能量的流动轨迹。

是阵法高手!而且是极其高明的那种!林守墨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能感觉到,这些黑色气息的主人对阵法有着极深的造诣,甚至可能接触过类似“山河社稷图”的顶级阵法,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能量流动的规律。

他没有打草惊蛇。对方的行动极其隐蔽,显然是不想暴露。如果他现在出手,对方很可能会立刻遁走,再也抓不到痕迹。林守墨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的神识完全融入大阵的能量流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他没有改变能量的整体流动,只是极其细微地调整了竹林区域的能量频率——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改变了局部的涟漪轨迹。

这调整极其精妙,外人根本无法察觉,但对于正在模拟能量流动的黑色气息来说,却像是参照系突然发生了偏移。附着在竹子上的黑色气息猛地一顿,符文的闪烁变得混乱起来,像是失去了方向的指南针。紧接着,这些黑色气息如同受惊的水母,迅速收缩、凝聚,然后化作几缕青烟,顺着竹林的缝隙飘向校外,消失在夜色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林守墨依旧保持着盘膝的姿势,神识追着那几缕青烟飘出校园,却在靠近校外的一条小巷时,失去了它们的踪迹。对方显然精通隐匿之术,能在瞬间抹去自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