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心象倒影

镜像空间的空气稠得像凝固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阻力，仿佛吸入的不是氧气，而是细小的玻璃碴，刮得喉咙发疼。苍白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渗出来，没有明确的光源，却把房间里的一切都照得异常清晰 —— 倒悬床架上床垫的针脚、书桌上薯片袋的褶皱、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带着被放大的扭曲感，边缘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晕，像被打碎的玻璃。

林守墨站在房间中央，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能感觉到一股极淡的吸力从地面传来，仿佛这空间本身在 “呼吸”，每一次吸气都想把他的意识拉进去。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悬浮在半空的主镜，镜中的影像让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血液都快要凝固。

镜中的 “心魔” 还穿着天枢府的道袍，只是那袍子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纯白，被暗红色的血迹染成了斑驳的色块 —— 左肩处的血迹最深，是师父为了护他，被黑色阴影贯穿身体时溅上的；袖口的撕裂口边缘，还挂着一丝灰褐色的布条，是同门师兄将他推下后山悬崖时，他慌乱中抓住的最后一点衣角。“心魔” 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遮住了半只眼睛，露出的那只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嘴角挂着的血迹已经发黑，像是凝固了很久。

“藏起来…… 像老鼠一样……”

“你看，他们都死了…… 因为你……”

“拥有力量又怎样？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无声的低语直接钻进林守墨的意识，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刺穿着他刻意筑起的心理防线。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 体内的力量冲突已经到了临界点，“协议” 的冰冷逻辑在脑海里疯狂闪烁着数据：

【检测到高强度负面情绪波动，建议剥离情感模块以维持核心稳定】

【目标（心魔镜像）为意识衍生体，建议动用协议能量进行湮灭，消除干扰源】

【当前救援行为效率低于 0.03%，建议优先级调整为 “自我保全”】

而 “星火” 意志则在胸口剧烈燃烧，像一团不甘熄灭的火焰，抗拒着这些冰冷的指令。他能感觉到，那团火焰里包裹着师父临终前的眼神 —— 不是责备，而是 “活下去” 的嘱托；包裹着青州大学学生们信任的笑脸；包裹着他决定站出来时，那份 “守护” 的初心。这两种力量在他的经络里冲撞，像两列失控的列车，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五脏六腑像被移位，皮肤下的暗金色纹路疯狂闪烁，时而偏向冰冷的银灰，时而偏向灼热的橙红，最后在胸口汇聚成一个不稳定的漩涡，逼得他不得不张口，吐出一缕带着金属腥味的暗金色能量液。

能量液落在地板上，没有溅开，而是像水滴融入海绵一样，瞬间被地板吸收，只留下一个淡淡的暗金色印记，很快又被空间的蓝色光晕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守墨单膝跪地，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体内的平衡一旦彻底崩溃，他不仅救不了学生，自己也会变成这个空间的一部分。但镜中心魔的低语像魔咒一样，不断勾起他最痛苦的记忆，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四个学生，心脏又是一紧。

李萌还在痴迷地看着面前的小镜子，镜中的礼服裙摆已经开始 “溢出” 镜面，像液态的水晶，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她的皮肤已经变得半透明，能看到血管里流动的蓝色光带，像被染色的血液；小雅蜷缩在角落，周围的恐惧黑雾越来越浓，已经遮住了她的大半身体，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空洞地看着前方，眼白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琪琪的身体几乎要消失了，只有按在镜面上的双手还能清晰看到，手指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镜中的男生背影也开始扭曲，变成了模糊的色块；而李晓芸的床位空荡荡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日记本，页面上的字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最后变成一片空白。

必须先稳住她们！林守墨咬了咬牙，强行压下体内的翻江倒海，将注意力集中在指尖 —— 他需要分离出一缕不带任何攻击性、只含 “守护” 意境的能量，像一根细线，轻轻 “触碰” 她们的意识，唤醒她们被压制的理智。

他的指尖泛起极淡的橙红色光芒，那是 “星火” 意志的纯粹形态，没有掺杂 “协议” 的冰冷。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这缕光芒，让它像萤火虫一样，缓缓飘向小雅。

光芒刚碰到小雅周围的黑雾，就发出了 “滋啦” 的声响，像是冷水滴在滚烫的铁板上。黑雾剧烈波动起来，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小雅的身体微微一震，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迷茫，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

有效！林守墨心中一喜，刚想加大能量输出，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从空间四面八方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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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蓝色光晕瞬间变得刺眼，倒悬的床架开始剧烈摇晃，床垫上的棉絮被抖落下来，在空中变成了蓝色的光粒，融入黑雾；书桌上的书本 “哗啦” 一声全掉了下来，书页快速翻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后都停留在空白的页面，像是被空间 “清空” 了内容；小雅周围的黑雾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浓，缺口瞬间被填补，还从黑雾中涌出更多破碎的恐惧画面 —— 有她小时候被老师批评的场景，有她考试失利后父母失望的眼神，甚至有她幻想中被同学孤立的画面，这些画面像黑色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林守墨的指尖一麻，那缕橙红色光芒瞬间被黑雾吞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体内的 “协议” 逻辑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疯狂推送指令：

【检测到救援行为触发空间防御机制，建议立即中止】

【目标（学生）已进入深度同化状态，救援成功率低于 0.01%，建议放弃】

【当前首要任务：消除心魔镜像，稳定体内平衡】

冰冷的指令像针一样刺着林守墨的意识，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开始发黑。他知道，“协议” 的判断是 “理性” 的，但他做不到 —— 那些学生信任地叫他 “林老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变成这个空间的 “养料”。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镜中的 “心魔” 突然动了。

“心魔” 缓缓抬起手，指向林守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镜面开始剧烈波动，影像快速切换 —— 不再是天枢府的覆灭场景，而是变成了林守墨在 “潜龙” 基地对抗混合体的画面：他半跪在地上，身体被灰白色的波束击中，暗金色的纹路寸寸碎裂，嘴角溢出大量的能量液，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甘；接着是他净化全球污染时的画面：他悬浮在湖泊上空，身体表面的纹路变得黯淡，双手颤抖着，几乎无法维持能量输出，最后重重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看啊…… 这就是你要的‘守护’……”

“你只会让自己痛苦…… 让身边的人担心……”

“下一次…… 你会害死更多人…… 像害死师父他们一样……”

新的恐惧被勾起 —— 对失控的恐惧，对 “自己是灾星” 的恐惧。林守墨的呼吸瞬间停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混合体的波束击中的瞬间，身体被撕裂的痛苦、能量耗尽的无力感、以及看到基地众人担忧眼神时的愧疚，都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体内的能量冲突彻底爆发 ——“协议” 的银灰色光芒从他的左肩蔓延，覆盖了他的半张脸，让他的眼神变得冰冷空洞；“星火” 的橙红色光芒从他的右肩反击，与银灰色光芒在胸口激烈碰撞，发出细微的 “噼啪” 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两种力量拉扯，一半想变成冰冷的 “工具”，放弃所有情感；一半想坚持 “自我”，哪怕粉身碎骨。

“不…… 我不是……” 林守墨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我不是灾星…… 我想守护他们……”

但心魔的低语像魔咒一样，不断否定他的想法。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镜中的影像和现实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 他看到师父倒在血泊中，看到学生们变成透明的光带，看到自己变成了冰冷的金属人。

就在他的意识快要彻底被吞噬时，一阵微弱的啜泣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的绝望。

啜泣声来自琪琪。

林守墨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琪琪的方向。她还站在贴墙的小镜子前，身体已经透明到能看到后面的墙壁纹理，双手按在镜面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落在镜面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直接被镜面吸收。

镜中的男生背影还在，但已经开始扭曲，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像是快要消失。琪琪看着镜中的模糊色块，肩膀剧烈颤抖着，啜泣声越来越大，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不停蠕动，像是在喊那个男生的名字。

就在这时，琪琪的眼泪突然停顿了一下。她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光芒，像是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她周围的空气泛起了极淡的粉色光晕 —— 那是与空间的蓝色光晕完全不同的颜色，带着一丝温暖的气息。

林守墨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缕粉色光晕吸引。他能感觉到，这缕光晕来自琪琪的意识深处，是被她的绝望压制的、属于 “美好” 的记忆碎片。

他集中全部精神，透过空间的蓝色光晕，“看” 到了琪琪的记忆 ——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青州大学的樱花大道上，琪琪抱着一摞厚厚的书，不小心摔倒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就在她慌乱地捡拾时，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生走了过来，帮她捡起了最下面的一本《量子力学》，笑着递给她：“同学，小心点，这本书可不轻。” 男生的笑容很温和，眼睛像弯弯的月亮，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色。琪琪接过书，脸一下子红了，连声道谢，男生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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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琪琪暗恋的开始 —— 一个简单的帮助，一个温和的笑容，被她珍藏在心底，变成了支撑她努力学习的动力。只是在镜像空间的影响下，这份暗恋被扭曲成了绝望的执念，让她忘记了最初的温暖，只记得得不到的痛苦。

林守墨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 这个镜像空间的规则，是 “放大并实体化内心最强烈的情绪”，但它并没有说，这种情绪是 “唯一” 的。如果能引导出被压制的、其他的情绪，是不是就能打破这种单向的放大，在学生的意识里种下 “变数”？

就像一棵被黑暗笼罩的树，只要找到一丝缝隙，透进一缕阳光，就能阻止它彻底枯萎。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林守墨混乱的意识。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一直犯了一个错误 —— 他一直在 “对抗” 这个空间，对抗自己的心魔，却忽略了 “接纳” 和 “引导”。心魔是他的一部分，恐惧也是他的一部分，强行排斥只会让它们变得更强大；而这个空间的规则虽然诡异，但并非无懈可击，只要找到它的 “漏洞”，就能在规则内改变局面。

林守墨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身体。他不再试图压制体内的力量冲突，也不再抗拒镜中心魔的低语，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意识核心 —— 他要直面自己的恐惧，接纳自己的过去。

他抬起头，直视镜中的 “心魔”，眼神里不再只有痛苦和抗拒，多了一丝平静和理解。

“是的，我害怕失控。”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异常坚定，“我害怕这股力量会伤害到我在乎的人，害怕自己会变成没有感情的工具，害怕重蹈天枢府的覆辙。”

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恐惧，没有丝毫回避。镜中的 “心魔” 似乎愣了一下，原本嘲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周围的蓝色光晕也微微波动起来。

“我也后悔过。” 林守墨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后悔当初没有能力保护师父和师兄，后悔自己躲了这么久，让很多人承受了本该由我承担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