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鸠断·有预谋的谢幕

当夜,项羽秘密召见范增。烛光摇曳,映照着两张同样坚毅的脸。

项羽屏退所有耳目,将陈平的离间毒计以及虞瑶那精妙的“金蝉脱壳”之策,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范增初闻此计,浑浊的眼中先是愕然,随即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虞瑶此计之精妙、心思之缜密的深深赞许;有对项羽这份不舍与敬重的动容;更有对魂归故里、落叶归根的深切渴望。

自己的寿数,他早有预感,虞瑶的诊断更让他心中了然。能在故土闭眼,确是最后的恩典。

“籍儿…”范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出枯槁的手,像年轻时那样,用力拍了拍项羽结实的手臂,这个动作充满了长辈的慈爱与托付,

“老夫…确实累了。心愿已了,能看到你成家立业,娶得贤妻,”

他看向侍立一旁的虞瑶,眼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看到西楚根基稳固,霸业可期…老夫…死而无憾矣!能在故土桑梓之地闭眼,是老天爷对老夫最后的恩典。瑶儿此计…甚好!甚好!既能全老夫归乡之愿,又能迷惑刘邦那奸贼,助我西楚!就这么办!”

他眼中闪过一丝历经沧桑的老辣与决绝,甚至带着点即将参与一场大戏的兴奋:“这场‘负气出走’的戏码,老夫定要演得轰轰烈烈,让那刘邦小儿深信不疑!哈哈,临了临了,还能为籍儿再出一份力,快哉!”

虞心苑西侧偏院,高墙深锁,戒备森严。此处虽名为“监管”,但环境远比军中监牢清幽干净。

独立的几间房舍,窗明几净,不仅有一间小小的暖阁,这是虞瑶命人特地为吕雉准备的,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庭院。

吕雉端坐于窗前,一身素净的布衣,掩不住久居人上的威仪。她的眼神沉静如水,深处却潜藏着幽暗的火焰,那是被囚禁的猛兽伺机而动的光芒。审食其站在她身侧不远处,身姿挺拔如松。

曾经的致命重伤,在虞瑶赐下的奇药和精心调养下,早已痊愈。他面色恢复了红润,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院门方向,如同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随时准备为主母而战。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不再是纯粹的主仆,经历过溪边血战的生死相托,又在这幽闭的环境中朝夕相对,一种超越尊卑的默契与难以言喻的张力悄然滋生。

吕雉偶尔投向审食其的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倚重。而审食其,在绝对的忠诚之下,面对主母偶尔流露的、不同于往日的脆弱或沉思,心中亦会泛起一丝陌生的涟漪。

但他们都深知,此刻绝非儿女情长之时。如何脱困?如何将情报送出?如何利用这看似“优待”实则仍是囚笼的环境?才是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的问题。

审食其低声汇报着从守卫闲聊中捕捉到的零星信息,吕雉则凝神静听,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划着旁人看不懂的痕迹。

与此同时,在彭城最肮脏的角落——“土牢营”,恶臭与绝望是永恒的主题。一个须发皆白、枯瘦如柴的老者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仿佛要把心肺呕出来。

他正是被当作“疑为刘家仆役或附近农户”的“老牛倌”刘太公。几日的非人折磨,已让他形销骨立,眼神浑浊麻木,如同风中残烛。

这日,一名醉醺醺的楚军狱卒骂骂咧咧地进来提人。他路过刘太公身边时,借着昏暗的光线,醉眼朦胧地瞥了一眼,脚步忽然顿住。

“嗯?”狱卒打着酒嗝,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刘太公布满污垢的脸,“你…你这老东西…看着怎么…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