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山灯草记:苗疆医韵传千古
楔子
黔东南的秋晨,总裹着一层化不开的雾。雾从都柳江的水面升起,漫过青黛色的山脊,又顺着吊脚楼的木柱往下淌,最后落在梯田的稻穗上,凝成颗颗圆亮的露。老苗医岩爹背着竹药篓,踩着露水打湿的石板路往山坳走——那是他守了六十年的“药坪”,长着丛丛能“说话”的草。
草茎不高,约莫半尺,绿得像浸过山泉,顶端却缀着盏盏红萼,萼片微微张开,裹着里面嫩黄的果实,风一吹,便晃得像苗家孩子提的小灯笼。岩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红萼,露水顺着萼片滑落,滴在他布满老茧的手背上,凉得像当年阿娘教他认药时的那滴泪。“灯草,灯草,能照通听路的草。”阿娘临终前的话还在耳边,那时他才七岁,只懂跟着阿娘在山里转,却不知这不起眼的草,日后会成苗寨的“救命星”。
雾渐渐散了,山雀的叫声从树梢传来,清亮得能穿透晨霭。岩爹摘下一颗红萼果实,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清苦香——那是“凉性”的气,阿娘说过,凉性能克“热毒”,就像山泉能浇灭火塘里的余烬。他把果实放进药篓,篓里还躺着几株金银花、蒲公英,都是解热毒的常客。只是岩爹心里总记着件事:寨里近半年来,已有三个娃娃听不见了,喊他们名字,只会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像被雾蒙了耳朵。
上卷·第一回 热毒闭窍童失聪 岩爹寻药入深坪
岩爹第一次见到阿妹,是在九月的一个午后。那时稻子刚黄,寨老急匆匆跑来找他,说寨尾的阿珠家娃娃,前几日发了场高烧,烧退了,耳朵却“哑”了。
阿珠家的吊脚楼里,火塘的柴火快灭了,阿妹坐在竹凳上,手里攥着个布偶,却对火塘边噼啪的柴火声毫无反应。阿珠红着眼眶,把娃娃的耳朵凑到岩爹面前:“岩爹,您看,烧退了就听不见了,喊她,她也不回头,莫不是被‘热鬼’缠了?”岩爹翻开阿妹的眼皮,眼白里泛着淡淡的红;又让娃娃张开嘴,舌苔黄得像刚烤过的苞米壳;最后用指尖轻轻按了按阿妹的耳屏,娃娃猛地缩了缩脖子,眼里露出疼意——这是“热毒壅滞”的兆头。
“不是‘热鬼’,是热毒堵了听路。”岩爹的声音很沉,像山坳里的老松,“娃娃发烧时,热毒没散干净,顺着血脉跑到了耳朵里。耳是‘宗脉之所聚’,清阳之气要从这里过,现在热毒把路堵了,清阳上不来,自然就听不见了。”阿珠听不懂“宗脉”“清阳”,只抓着岩爹的袖子哭:“那咋办?岩爹,您救救她,她还没听过芦笙响呢!”
岩爹没说话,背着药篓就往山坳的“药坪”走。他记得阿娘说过,热毒要靠“凉性”的药来解,可之前用金银花煮水给娃娃喝,只退了烧,没通耳朵——许是药气没送到“听路”里?他蹲在灯草丛前,看着那盏盏红萼,忽然想起阿娘曾说:“有些病,要‘外达’,不能只靠‘内清’,就像山里的溪水,堵了源头要疏,堵了出口也要通。”
他摘下一把红萼果实,回到阿珠家,把果实放进青石药臼里,加了半勺山泉水,慢慢捣。捣的时候要轻,不能把果实的“气”散了——阿娘说,药的“气”比“味”更重要,凉性的气要顺着耳朵里的脉络走,才能把热毒“赶”出去。捣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果实成了琥珀色的泥,带着淡淡的清苦香。
岩爹让阿珠抱着阿妹,自己用干净的竹片挑了点药泥,轻轻抹在阿妹的耳道口。“不能塞太深,免得伤了听路。”他一边抹,一边嘱咐,“每天换一次,换的时候要用温水把旧药洗了,莫让药渣堵在里面。”阿珠点头如捣蒜,看着岩爹把剩下的药泥装进陶罐,像捧着救命的宝贝。
接下来的三天,岩爹每天都去阿珠家。第一天,阿妹还是没反应,听见芦笙响,依旧呆呆地看;第二天,阿珠说娃娃夜里好像动了动耳朵,像是被虫咬了似的;到了第三天清晨,岩爹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阿妹的笑声——阿珠正拿着个铜铃摇,阿妹顺着铃声转头,伸手要抓铜铃!
“听见了!岩爹,她听见了!”阿珠抱着娃娃跑出来,眼泪落在娃娃的衣襟上,却笑得比稻穗还灿烂。岩爹蹲下来,晃了晃手里的山雀羽毛,羽毛擦过阿妹的耳朵,她咯咯地笑,还伸手去抓。岩爹摸了摸阿妹的舌苔,黄腻已经淡了,眼里的红也退了——热毒散了,听路通了。
寨里人都来问,岩爹用的啥神药。他指着山坳的方向:“是灯草,红萼的灯草。”有人跑去看,说那草到处都是,咋以前没发现能治耳朵?岩爹笑了:“不是草能治,是知道它能‘通’——热毒堵了,就要用凉性的药通,就像水堵了要开沟,路堵了要清石,这都是从日子里熬出来的理。”
上卷·第二回 远寨求医携愁来 辨证施药解危厄
消息像风一样,顺着都柳江飘到了邻寨。半个月后,一个背着竹篓的汉子找上门,汉子叫阿力,是三十里外枫木寨的,他怀里抱着个小男孩,叫小石头,脸憋得通红,耳朵里还渗着点黄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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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爹,您救救小石头!”阿力刚进院子就跪了下来,竹篓里的红薯撒了一地,“他跟阿妹一样,发了高烧就听不见了,还喊耳朵疼,夜里哭到天亮,寨里的草医看了,说治不了,让我来寻您。”岩爹赶紧把他扶起来,抱过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