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山,与荆南的秀美截然不同。这里生机勃勃,却又沉寂得令人心慌。
魏延勒住战马,抬手示意身后蜿蜒如长蛇的队伍停下。他此刻正立于一处绝壁的阴影之下,前方山谷豁然开朗,隐约可见远处的平原。
距离成都,不过半日的骑兵奔袭距离。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座“锦官城”此刻的喧嚣与……潜在的混乱。
然而,他麾下这支五千人的“破阵营”,却像被无形的大手按在了这莽莽群山之中,动弹不得。
“派去成都的人,还没回来?”魏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这静谧的山林里格外清晰。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片代表着目标的平原。
副将陈式快步上前,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回将军,第三批了,依旧……音讯全无。按约定,最迟昨日午时就该有消息传回。”
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山风穿过林隙的呜咽声。
魏延的腮帮子微微鼓动了一下。他不是莽夫,陛下和丞相多次耳提面命,此次入蜀,首重“奇”与“稳”。法正,就是这“奇”与“稳”最关键的那根纽带。没有内应的信号,没有确切的情报,他这五千人马贸然闯入成都平原,无异于将陛下苦心积攒的家底,扔进一片未知的泥潭。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浮现出离开龙吟山谷前,陛下单独召见他的情景。那位年轻得过分,眼神却深邃如古井的天子,指着沙盘上益州南部这片区域,说的话言犹在耳:
“文长,朕给你的不是一支用来攻坚的锤子,而是一柄庖丁解牛的尖刀。你的任务,是找到筋肉之间的缝隙,插进去,搅动它!让刘璋感到痛,感到乱,让他无法安心做他的土皇帝。法正是为你指引缝隙所在的人,但即便暂时失去指引,刀,也要有自己的锋芒。”
“刀要有自己的锋芒……”魏延在心中默念,目光从平原收回,扫过身后这群沉默的士卒。
他们是从荆南各部、甚至并州营中精选出来的悍卒,经历了“龙吟”山谷地狱般的磨合与训练,装备着这个时代最精良的武器——冷锻的胸甲在林中光影下泛着幽光,背负的神臂弓弩机扣紧,腰间的“雷火”罐被小心地用油布包裹。他们眼神锐利,纪律严明,是对陛下,对他魏延,也是对自身武力绝对自信的百战精锐。
可如今,这把淬火的利刃,却只能藏在鞘中,在这深山里默默承受着湿气的侵蚀。
“粮草还能支撑几日?”魏延问出了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随军的粮秣官脸色发苦,低声道:“将军,省着点用,最多……五日。”
五日!
五千张嘴,五日粮。这个数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为了追求极致的隐蔽和速度,他们携带的本就是高能量的压缩干粮和肉松,数量有限。原本计划是抵达预定位置后,或由内应补充,或就地“征用”,如今计划搁浅,后勤立刻就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传令下去,”魏延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再缩减两成口粮。派出所有猎户出身的斥候,就地狩猎、采集。告诉弟兄们,苦日子来了,都给老子把裤腰带再勒紧一圈!谁要是敢私下抱怨,动摇军心,军法从事!”
“是!”陈式凛然应命。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队伍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随即又很快平息。没有人喧哗,只有默默执行命令的默契。这就是新军与旧式军队最大的不同,严格的纪律和共同的信念,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