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裙下无路,心上有你

挥别最后一名家臣,管家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深处,阿黛拉这才悄然转身,步出宿舍。

裙袋轻盈,几无一物。

唯有一双为“那个人”备下的备用手套,一方折叠整齐的丝帕,和一对未来得及缀上耳垂的精巧耳环,静静躺在暗处。

纤指微拢,提起曳地的长裙,她沿着沉寂的街道,踏着夜色,踽踽独行。

南街,德哈坦沙龙。

威廉伯爵告知她的舞会之地。

只要抵达那里,她便能彻底挣脱家族的枷锁。

在水晶吊灯的流光溢彩下与他共舞,许下更深的盟约,就能将罗歇尔的阴影远远甩在身后。

而后,一纸婚约,克洛夫伯爵家儿媳的名分,将成为她心脏最坚固的壁垒。

罗歇尔再也无法染指。

她扮演蠢笨傻瓜、远赴学院的使命便算终结。

她就活下来了。

煤气灯晕开一圈圈暖金色的光,流泻在她深海般的蓝色礼裙上,光影浮动间,仿佛织入了天堂的星屑。

任谁见了此情此景,都会为之屏息。

此刻的阿黛拉,美得宛如一尊初登社交舞台的完美雕塑。

“唉……真远啊。”

僵硬的舞鞋磨得脚跟生疼,不知走了多久,学院正门恢弘的轮廓终于遥遥在望。

门外,帕伦西亚的万家灯火汇成一片绚烂星海,宣告着夜的盛宴。

她朝着那片璀璨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徒劳地划过,仿佛想抓住那遥不可及的光,随后,又静静转身。

一栋三层高、灯火尽熄的木制建筑前,她停下脚步,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到了。”

***

大门紧锁,阿黛拉却步履轻快。

她走到门前,从那只巴掌大的花盆下,摸出了一把冰凉的钥匙。

盆里,一株仙人掌竖着满身的尖刺,那股“碰我者死”的劲头,简直和罗万如出一辙,惹得她低低地笑出了声。

钥匙转动,门扉开启,她走入小卖部。

寂静如潮水般涌来。

空无一人的小卖部,没有顾客的喧嚷,也没有店主的身影,却有一种奇妙的暖意,像是尘封的旧日时光被悄然唤醒。

地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想必今天也曾人来人往;几支忘了归位的笔和几本笔记,还散落在柜台上。

玻璃罩下,卖剩下的面包用一张大纸盖着,依旧散发出麦子烘烤过的、淡淡的甜香。

罗万的一件旧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残留着他身上清爽的气息。

她放慢脚步,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缓缓踱步,用目光、用指尖,贪婪地描摹着这里的一切。

纤细指尖划过货架、柜台,拂去楼梯扶手上积攒的薄尘,那微小的触感,仿佛也掸开了记忆的帘幕,关于罗万的一幕幕,随之鲜活。

月华如水,透过玻璃窗洒落。

她提着裙摆,在倾泻而下的清辉中,对着映出自己身影的玻璃,笨拙地旋了半圈,行了一个生涩的屈膝礼。

老师看见了,也一定会觉得很美吧。

阿黛拉忍不住想,若是罗万此刻推门而入,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会露出怎样一副惊愕的表情。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

深夜,学院大楼的实验楼灯火也逐一熄灭,整座校园陷入沉眠。

柜台旁,阿黛拉独自端坐,姿态优雅。

腹中饥饿,她便拆开纸包,就着月光吃了几个凉面包。

她本就没打算去什么舞会。

与伯爵联姻的确能摆脱罗歇尔,但她从未有过那样的念头。

她的心,早已满满当当,再也装不下罗万以外的任何人。

即便这颗心注定要被夺走,她也希望,它停止跳动的最后一刻,盛满的爱意是为罗万而燃。

“啊……老师。”

这份心意,还有机会亲口告诉他吗?

“您要是能快点回来,就好了。”

***

天光乍破。

第一缕熹微晨光刺破地平线时,光明神殿的钟声随之敲响,沉重而悠远。

睡眼惺忪的见习祭司揉着眼睛,唤醒了整座沉睡的城市。

那是一个残星未褪的清晨。

街道清扫工们推着扫帚,准备开始劳作。

守城卫兵们打着哈欠,到了换岗的时辰,纷纷摘下沉重的头盔。

明明春意已浓,风中却裹挟着刀锋般的寒意,刮得人骨头发颤。

潘海姆王国中部,帕伦西亚,西门。

一名刚换岗的新兵睡意朦胧,视野尽头,一列黑点正缓缓靠近。

他揉了揉眼,以为是附近牧场运送牛奶的商队。

可再定睛一看,没有货车,更没有商队那带有双翼飞鞋徽记的通行证。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漆黑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