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声仿佛一支无形的箭,刺破了司马懿精心构筑的城防与心防。
他站在残破的长安城楼上,玄黑色的披风在猎猎寒风中翻卷,如同他此刻翻腾不休的心绪。
极目远眺,曾经的荒芜之地,如今已是另一番景象。
那名为“归命营”的流民收容所,竟已扩建成三座互为犄角的城寨,规模之大,几乎要与长安城分庭抗礼。
更让他心惊的是城寨之外,阡陌纵横如网,新开的沟渠引着渭水支流,如银色的血管般滋润着每一寸冬耕的土地。
那里没有高墙壁垒,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升腾的炊烟,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勃勃生机。
一名亲兵快步上楼,呈上一份密报,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都督,这是从魏地传回的消息。”
司马懿接过竹简,目光一扫,瞳孔骤然收缩。
密报上赫然写着,魏国境内的商贾竟不惜冒着通敌的罪名,成群结队地前往归命营,用成箱的五铢钱,去兑换一种名为“蜀钱票”的纸券。
理由简单得令人发指——“刘使君发的票,能买到救命的粮,能换到治病的药。”
“哐当!”一声巨响,他身前的案牍连同上面的笔墨砚台被他一掌扫落在地。
坚硬的石砚碎裂四溅,墨汁泼洒,污了半壁战图。
“混账!”司马懿的怒吼声在空旷的城楼上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民心……民心竟也可以用钱票买卖?!”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如一盆冰水浇熄了他熊熊的怒火。
“兄长,那非买卖,乃是信。”
司马懿猛然回头,辛宪英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后,素衣简钗,神色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她迎着司马懿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轻声道:“兄长,你在此筑起高墙,将百姓圈禁于绝望之中;而他在彼岸修通沟渠,引来活水灌溉希望的田野。你为保军粮而焚毁百姓最后的存粮,他却大开义市,让每一个逃过去的人都能吃上一口热饭。孰是真心养民,孰是竭泽而渔,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他们投奔的不是一张纸,而是那张纸背后所代表的,活下去的信念。”
司马懿的胸膛剧烈起伏,辛宪英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他最痛的神经上。
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与此同时,归命营的中军大帐内,刘忙正经历着另一场不为人知的煎熬。
夜幕降临,那熟悉的剧痛便如期而至。
他的梦境中,一尊象征着汉室天命的残破铜鼎,正与一条狰狞的金色巨龙殊死缠斗。
那金龙,无疑是曹魏国运的化身。
每一次冲撞,鼎身裂纹便加深一分,一缕缕滚烫的鼎心金液从裂缝中渗出,不偏不倚,尽数钻入他的心口。
那痛楚,远超血肉之苦,仿佛灵魂被活生生撕裂,再用烙铁粘合。
“呃……”他从榻上猛然坐起,冷汗浸透了衣衫,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天命之争已至白热,鼎龙相搏,国运相抵。宿主身为天命承载者,需代天下万民,受此倾轧之厄。】
原来如此。
刘忙喘息着,眼中却没有半分退缩,反而升起一股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