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马良问我‘你到底是谁’?我说——我是来种地的!

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

江陵东郊,一夜之间平地起高台,旌旗猎猎,将方圆十里的新垦荒地圈成了一座无形的圣殿。

荆襄名士、望族乡老,乃至寻常贩夫走卒,闻讯而来的百姓将土台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交织着好奇、疑虑与一丝深埋的期盼。

然而,在这万众瞩目的大典前夜,刘忙的州牧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使君。”

马良长身玉立,素衣儒冠,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未行繁琐礼节,推门而入,目光径直锁在灯下独坐的刘忙身上。

“季常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刘忙抬起头,脸上不见丝毫意外。

“为解惑,也为荆州前路。”马良声音清越,却字字如千钧之重,“自入襄阳,使君所为,良一一在目。设验尸台,为无名者鸣冤;列千口棺,葬敌军之骸;开堂审证,赦蔡瑁之罪。桩桩件件,皆是仁义之举,却也步步惊心,有违乱世常理。”

他顿了顿,向前一步,气息更显急切:“然天下皆知,乱世靠的不是心软,而是铁腕!曹操屠城,孙权杀伐,皆以雷霆手段立威。使君反其道而行,看似收拢了些许人心,实则是在刀尖上行走!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问,如暮鼓晨钟,回荡在静谧的书房内。

这是荆襄士族压抑了许久的困惑,是所有旧有秩序维护者的共同质问。

刘忙沉默了。

他没有急于辩解,只是缓缓转过身,从身旁一只行军锅里,取出了一把样式古朴的铜锅勺。

那勺子饱经烟火,边缘磨损得有些发亮,与州牧府的雅致陈设格格不-入。

他将铜勺轻轻放在案上,发出“铛”的一声轻响。

“我在徐州,兵败如山倒,身边只余残兵饿卒。城外十万青州降卒,食不果腹,随时可能哗变。我用这把勺子,一口一口,为他们搅动锅里的稀粥,煮了整整七日的面。吃饱了,他们便放下了刀,成了我的兵。”

“我在黎阳,与袁绍对峙。一个从军二十年的老兵,目不识丁,连家书也看不懂。我用这把勺子,蘸着锅底的灰,在地上教他写下第一个字——‘家’。他写完,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刘忙的目光落在铜勺上,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无数张在战火中挣扎的面孔。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

“季常,你问我想做什么?”他抬起眼,直视马良,“我只是想让这些人,这些被视作草芥、被当成数字的人,活得像个人。有饭吃,有家归,有尊严,知对错。如此而已。”

马良的呼吸一滞。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把平凡的铜勺上,这才发现勺柄上刻着一行奇特的小字——“红汤渡劫,辣也不退”。

字迹张扬,与刘忙此刻的沉静截然相反,却又透着一股百折不挠的执拗。

这算什么?经义?兵法?

不,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道”。

一种从最卑微处生发,却又无比宏大的道。

马良凝视着那把勺子,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