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外,秋风萧瑟,卷起漫天黄沙,如同一张巨大的、粗糙的砂纸,摩擦着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扩廓帖木儿,这位被元廷倚为柱石的蒙古名将,此刻却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僵立在原地,脸色铁青,比天边的乌云还要阴沉几分。他的身后,是数万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元军将士;他的眼前,是那座巍峨耸立、城门紧闭的汴梁城,以及城楼上那个如山岳般沉稳、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身影——常遇春。
“常遇春……好一个常遇春!”
扩廓帖木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味。他精心策划了数月的决战计划,本想以汴梁为饵,诱使明军主力深入,再以其精锐的蒙古骑兵从侧翼包抄,一举歼灭这支大明的王牌军团。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常遇春兵败身死,明军崩溃,元朝中兴的辉煌景象。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常遇春,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猛将”的汉人,根本就没按他的剧本走。就在扩廓帖木儿以为胜券在握,准备收紧口袋的时候,常遇春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一步攻占了汴梁,并且凭借坚固的城防,死死地扼住了他北上的咽喉。这一招“釜底抽薪”,不仅打乱了他的全盘部署,更将他置于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前进,是汴梁城坚不可摧的城墙和常遇春严阵以待的精兵;后退,则是粮草断绝,后路被断的死局。
他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雄狮,空有一身利爪和獠牙,却无处施展。那种无力感,那种被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几乎要将他逼疯。
“大汗……”他身旁的副将,一位同样满脸风霜的蒙古老将,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士兵们的口粮,最多只能再支撑三天了。”
扩廓帖木儿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在城楼上的常遇春身上。他看到常遇春似乎正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那笑容,在扩廓帖木儿眼中,是赤裸裸的嘲讽,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
“还能怎么办?”扩廓帖木儿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从地底传来,“撤。”
“撤?”副将一愣,“可是……”
“没有可是!”扩廓帖木儿猛地转过身,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留在这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向北撤,找到粮草,重整旗鼓,我们才有一线生机!传我命令,全军,立刻向北撤退!”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但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恶气,寄希望于未来,能够有机会与常遇春一雪前耻。
然而,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警告他:常遇春,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
……
汴梁城内,常遇春的帅帐。
与城外萧瑟紧张的气氛不同,帅帐内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和一种大战将至前的平静。常遇春端坐在帅案之后,正悠闲地品着一杯热茶。他身披玄色重甲,甲叶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痕,那是无数场血战留下的勋章。他的面容刚毅,棱角分明,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仿佛能洞穿人心。
“将军,扩廓帖木儿已经率军北撤了。”一名亲兵快步走进帅帐,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禀报道。
常遇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轻轻吹了吹杯口的茶沫,慢条斯理地问道:“撤了多久了?”
“回将军,大约有两个时辰了。他们走得很匆忙,丢下了大量的辎重和伤兵。”
“哦?”常遇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笑容,“看来,扩廓帖木儿是真的被逼急了。他以为撤到北方,就能找到喘息之机?他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汴梁城里,看着他重整旗鼓?”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巨大地图前。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从汴梁一直向北,划过广袤的华北平原。
“传我将令。”常遇春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让蓝玉、徐辉祖、张武三位将军,立刻到我帐中议事!”
“是!”亲兵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三位明军中的青年才俊便齐聚帅帐。他们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身上都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煞气。
“参见将军!”三人齐声抱拳行礼。
“免礼。”常遇春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三人,沉声道,“扩廓帖木儿已经北撤,诸位以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蓝玉,这位以勇猛善战着称的年轻将领,第一个开口道:“将军,末将以为,扩廓帖木儿虽然败退,但其主力尚存,我们应当乘胜追击,一举将其歼灭,永绝后患!”
徐辉祖则显得更为沉稳,他皱了皱眉,说道:“蓝将军所言固然有理,但扩廓帖木儿也是一位名将,他北撤,必有后招。我们若贸然追击,万一中了埋伏,恐怕会得不偿失。依末将之见,我们应当稳扎稳打,巩固汴梁的防务,同时派出探马,摸清扩廓帖木儿的动向,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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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武则提出了第三种看法:“将军,末将认为,我们既不能盲目追击,也不能固守不出。扩廓帖木儿的主力虽然棘手,但北方平原上,还有许多元军的零散据点和粮草转运站。这些地方,防守必然薄弱。我们不如分兵出击,像一把尖刀,插入敌人的腹地,将这些据点一一拔除,切断扩廓帖木儿的补给线,让他自乱阵脚。到时候,他就算想跑,也没地方跑了。”
常遇春静静地听着三位部下的发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朱笔,在北方平原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是,都只说对了一半。”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三人:“扩廓帖木儿是条狡猾的狐狸,他北撤,必然会设下重重陷阱,等待我们上钩。如果我们全军追击,正中他的下怀。但是,如果我们坐守汴梁,就等于给了他宝贵的时间,让他能够从容地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至于分兵拔除据点,想法不错,但力度不够,无法从根本上动摇元军在北方的根基。”
“那依将军之见,我们该当如何?”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常遇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那种属于猛虎扑食前的、令人心悸的笑容。他指着地图上的那个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计划是,不追扩廓帖木儿的主力,也不分兵零敲碎打。我们要做的,是率领我们最精锐的骑兵,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北方平原这块肥肉上!”
“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最凌厉的攻势,将整个华北平原上所有暴露在外的元军力量,全部碾碎!我们要让扩廓帖木儿看着他的羽翼一根根被我们折断,看着他的粮草一粒粒被我们烧毁,看着他的援军一支支被我们消灭!我们要让他明白,在这片土地上,他,已经无处可逃!”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激昂,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整个帅帐的气氛。
蓝玉等人听得热血沸腾,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知道,一场史无前例的、酣畅淋漓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将军,末将明白了!”蓝玉激动地说道,“我们要做的,不是追猎一只狐狸,而是要荡平一片森林!”
“正是!”常遇春重重地点了点头,“传我将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黎明,所有骑兵,随我出城!目标,北方平原!见到鞑子,不用留情,杀!一个不留!”
“杀!杀!杀!”帅帐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
第二天,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大地。
汴梁城的北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没有震天的战鼓,没有嘹亮的号角,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