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弱水河的第七夜,天边突然滚来烧红的云层。那些云团像是被点燃的棉絮,在罡风中扭曲成妖魔鬼怪的形状,时而化作张牙舞爪的巨龙,时而变作泣血哀嚎的冤魂,将新月的银辉染成诡异的橘红。观音菩萨与沙悟净正歇在一座废弃的烽火台,台顶的了望口早已坍塌,露出的横梁上还挂着半片锈蚀的甲胄,在风中发出 “吱呀” 的哀鸣。八功德池的灵水突然在净瓶中炸开,溅在石墙上的水珠竟 “滋滋” 冒烟,化作细小的火星 —— 这是业火将至的征兆,比流沙河的蚀心瘴更阴毒,比弱水河的沉舟力更霸道,专噬修行者的元神根本,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菩萨,这是……” 沙悟净刚褪去妖形的手掌突然渗出冷汗,脖颈间的镇水珠烫得惊人,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他望着天边越来越近的火云,喉结剧烈滚动,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是‘无间业火’!传说能烧尽三界所有罪孽,却也能将修行者的元神烧成灰烬!当年我在流沙河底,曾见过一头千年蛟龙被这火缠上,不过三个时辰,就化作滩腥臭的黑泥!”
观音菩萨的白衣在灼热的气流中微微飘动,衣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处未褪尽的红痕 —— 那是弱水河底被怨灵抓出的印记,此刻竟在热气中隐隐作痛。她指尖抚过净瓶上的裂痕,那是在弱水河底被法器撞出的痕迹,此刻竟渗出淡淡的血丝,顺着羊脂玉壁蜿蜒而下,像极了当年万仙阵中溅在法袍上的血珠。识海传来熟悉的刺痛,与当年在万仙阵斩杀截教弟子时的感觉如出一辙,只是这次的痛楚更加汹涌,仿佛有无数冤魂正顺着血管攀爬,用尖利的指甲抠挖她的元神。
“躲进烽火台!” 她将净瓶横在胸前,八功德池的灵水化作水幕,如琉璃般罩住整座石台。水幕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看见灵水中倒映出自己紧绷的侧脸,鬓角的发丝已被热气熏得微卷,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惧。沙悟净刚钻进残破的箭窗,火云就已压到头顶,无数火星像蝗虫般扑来,撞在水幕上发出 “噼啪” 的爆响。那些火星落地的瞬间,竟化作手持利刃的鬼影,青面獠牙,胸口都插着半截玄门法剑,剑穗上的流苏还在滴血,正是当年死在她手下的截教修士。
“慈航道人!偿命来!” 鬼影们嘶吼着扑向水幕,利爪在屏障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发出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刺耳声响。为首的长眉老者,额间还嵌着她当年射出的 “定海珠”,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她的白衣,瞳孔里映出万仙阵的血海:“你凭什么披着这身干净衣裳?我们的血都能染红昆仑的雪!看看我这孙儿,才十二岁,不过是跟着师父来观阵,就被你一剑刺穿了胸膛!”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鬼影中便挤出个矮小的身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童服,胸口插着半截断剑,稚嫩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那道童伸出细瘦的手,指向观音菩萨的净瓶:“仙子姐姐,我娘说只要心善就能成仙,可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兜里还有给你留的糖葫芦呢……” 说着,他颤抖着从袖中摸出个发黑的糖球,糖衣早已融化,沾在他的指缝间,像干涸的血渍。
水幕在撞击中剧烈震颤,灵水渐渐变得浑浊,映出观音菩萨识海更深处的景象:万仙阵的尸山血海漫过脚踝,粘稠的血浆顺着靴底的纹路流淌,在地上画出蜿蜒的河。她举着慧剑的手在发抖,剑刃上的血珠滴落在玄门法袍上,晕开一朵朵黑红的花,那花纹竟与此刻白衣上的莲花暗纹一模一样。不远处,截教的女弟子抱着死去的孩子跪在尸堆里,指甲深深抠进地里,血混着泥土在她掌心结成硬块,嘴里反复念着 “为何要杀我的孩儿”。
寒冰池的冰面倒映着她惊恐的脸,池底沉着无数截教弟子的法器,其中有个孩童的拨浪鼓,鼓面上还画着莲花,转动时发出的 “咚咚” 声,像极了婴儿的心跳。池边的雪地里,埋着半截绣鞋,鞋面上绣着的并蒂莲已被血浸透,那是她曾亲手为截教好友云宵缝制的,说好等万仙阵结束后一起去南海看莲。
甚至连南海紫竹林的晨露,都在她掌心凝成血珠,顺着指缝滴落,染红了新生的莲叶。那些莲叶卷缩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竹林深处,瞎眼的阿婆正摸索着摆放祭品,供桌上的青瓷碗里盛着清水,水面上漂着片干枯的莲叶 —— 那是阿婆的儿子,当年为了保护渔民被海盗杀害,而她曾答应过要护他周全。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沙悟净的声音从箭窗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扒着石缝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看着水幕上浮现的血花,突然想起流沙河底那些缠着玄门符咒的白骨,其中一具的指骨上还套着枚小巧的银环,像是女子的饰物,“你真的…… 杀过那么多人?连孩子都不放过?”
观音菩萨的指尖掐进净瓶的纹路,血珠顺着她的指缝渗进灵水,在水面荡开一圈圈猩红的涟漪。水幕上的鬼影突然发出狂笑,长眉老者的利爪终于撕裂屏障,带着滚烫的业火抓向她的面门,火焰中裹着无数细碎的声音,有婴儿的啼哭,有妇人的哀嚎,还有老者的叹息:“你看!连你的同伴都不信你!玄门的刽子手,释门的伪君子!你以为换件衣裳就能洗清罪孽?这业火就是你的镜子,照出你骨子里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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