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整个推导过程,逻辑清晰,步骤严谨,从设未知数到列出等式,再到通过乘法变换实现消元,最后回代求解,如同抽丝剥茧,层层递进,将一道看似需要穷举试探的难题,化解为一种简洁而普适的算法。
老者紧紧盯着草纸上清晰的演算过程,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脸上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和激动。他反复看了几遍,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火炬,紧紧抓住陈彦的手臂,语气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热切和恳求:“小哥儿!此法精妙绝伦,化繁为简,直指核心!这‘立式消元’之理,实乃算学之瑰宝!老夫……老夫今日得见,如醍醐灌顶!恳请小哥儿不吝赐教,将这设立未知、构建等式、消元求解的关窍,细细为老夫讲解一番!老夫愿执弟子礼,虚心受教!”
陈彦见老者如此痴迷激动,态度又如此诚恳谦逊,心中感动,连忙道:“老先生言重了!晚辈岂敢当‘赐教’二字,不过是偶得前人之余绪,与老先生共同探讨罢了。老先生若有疑问,晚辈自当知无不言。”
于是,陈彦便请老者重新坐下,自己则坐在一旁,以尽可能通俗易懂的方式,系统地讲解起一元一次方程的基本思想。他从为何要设未知数(将问题抽象化、一般化),如何根据题意寻找等量关系并列出等式,等式的基本性质(两边可同加、同减、同乘、同除不为零之数),以及消元法的几种常见思路(加减消元、代入消元),都一一举例说明。他讲得深入浅出,老者听得全神贯注,时而提问,时而沉思,时而恍然大悟,如同一个渴求知识的学生,完全沉浸在了这全新的数学世界里。这一讲,便是大半个时辰,窗外日头都已西斜。
讲解告一段落,老者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兴奋的红光,但他似乎意犹未尽,还想验证一下自己是否真正掌握了此法。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对陈彦说道:“小哥儿讲解透彻,老夫受益良多。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老夫可否再出两题,考较一下自己,也劳烦小哥儿从旁指点?”
陈彦知老者是起了考校和巩固之心,欣然应允:“老先生请出题。”
老者略一思索,提笔在纸上写下第一题:“今有绢帛一批,若裁制长衫,每件用帛七尺,则余帛十尺;若裁制短衣,每件用帛四尺,则缺帛五尺。问帛总几何?长衫、短衣各可制几件?”
此题比鸡兔同笼稍复杂,涉及两个等量关系。老者凝神思索片刻,便开始设未知数:“设帛总长为甲尺,计划制长衫乙件。” 然后尝试列式。起初有些生疏,在陈彦的稍加点拨下(提示他抓住“同一批帛”这个不变量),他很快列出了正确等式:七乙 + 十 = 甲;四(乙 + ?) - 五 = 甲? 稍作调整后,正确列出:基于帛长相等:七乙 + 十 = 四(乙 + 计划外件数?)… 发现直接设长衫件数乙和短衣件数丙更直接,于是重新设:设长衫乙件,短衣丙件。则有:七乙 + 十 = 四丙 - 五 (帛长相等),且… 他意识到缺少一个关系。陈彦提示:“可否考虑将帛长甲作为中间量?”老者恍然大悟,设帛总长甲尺。则根据长衫:甲 = 七乙 + 十;根据短衣:甲 = 四丙 - 五。且题目隐含… 他思考后认为,需假设计划制作的衣服数量关系?此题设置稍显模糊,老者尝试后,觉得用于初次练习略显复杂,便笑道:“此题稍繁,待老夫再思。且换一题。”
于是又出第二题,更贴近经典题型:“院中马匹与车轮共存,若数其头,共三十;若数其足,共一百。已知一马四足,一轮(车)两轮(足?需假定每车套一马?否则足数关系复杂)。” 老者自觉此题不妥,笑道:“此题设不佳,马与车轮足数关系需明确。罢罢罢,老夫心急了。”
他放下笔,脸上并无挫败感,反而满是欣喜:“虽解题过程尚有滞涩,但此法之思路,老夫已大致明了!其关键在于找准等量,巧妙设元,然后依理演算。假以时日练习,必能熟练掌握!小哥儿,今日授业之恩,老夫铭感五内!”
陈彦忙谦逊道:“老先生天资聪颖,举一反三,晚辈佩服。些许浅见,能对老先生有所启发,便是晚辈之幸。”
老者越看陈彦越是喜爱,沉吟片刻,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素雅的锦囊,从里面拿出一张名帖。那名帖并非寻常纸张,而是略带韧性的浅黄色笺纸,边缘印有淡淡的云纹,显得古朴而雅致。他双手将名帖递给陈彦,郑重说道:“老夫欧阳文敬,痴长几岁,添为这岳麓书院山长。今日与小友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心中畅快,难以言表。小友才思敏捷,学识渊博,更难得有此无私授业之心,老夫深感欣慰。日后在书院中,无论学业疑难,还是生活琐事,若有所需,可持此名帖,径往后山山顶‘观澜阁’寻我。不必拘礼,随时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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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文敬?山长?!”陈彦双手接过名帖,看到上面清峻挺拔的“欧阳文敬”四字,耳边听着老者自报家门,心中剧震!他虽早有猜测老者身份不凡,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对算学充满童真般好奇、虚心求教的老者,竟然就是名满天下的岳麓书院山长,当世大儒欧阳文敬公!而后山山顶的观澜阁,正是山长清修与治学之所,等闲学子根本无法靠近。
他立刻反应过来,慌忙起身,整理衣冠,便要行大礼参拜:“学生陈彦,不知是山长当面,此前多有失仪放肆之处,恳请山长恕罪!”
欧阳山长却哈哈一笑,伸手虚扶,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托住了陈彦,不让他拜下去,语气亲切而豁达:“诶!何罪之有?学问之道,达者为先,岂可论资排辈?今日你我为算学之友,切磋探讨,乃是乐事,何须行此俗礼?记住老夫的话,有疑问,来观澜阁便是。”说罢,他不等陈彦再说什么,便珍而重之地将那张写满算式和讨论的稿纸折好收起,如同收获了什么稀世珍宝,对着陈彦温和一笑,袍袖一拂,转身飘然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御书楼高大的书架阴影之中,步履轻快,仿佛年轻了十岁。
陈彦手持那张看似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名帖,望着山长离去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久久难以平静。这次看似偶然的藏书阁相遇,这次出于礼貌的答疑,竟然让他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了书院最高执掌者的赏识和亲自授予的请益之门!这不仅仅是机遇,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认可与期许。
他小心地将名帖贴身收好,知道从此刻起,他在岳麓书院的求学生涯,或许将开启一段全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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