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薄雾像轻纱一样笼罩着田野,空气湿漉漉的,连呼吸都带着水汽。稻叶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颤巍巍地悬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来。远处村子传来几声鸡叫,断断续续的,像是从梦里飘出来的。
陈砚已经站在试验田边了。他赤着脚踩在泥地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湿泥从脚趾缝里挤出来,软乎乎的,有点痒。他习惯了这样——每次想真正听懂土地的声音,就得光脚踩进去,用皮肤去感受它的脉搏。
昨晚那股震动还在他掌心残留着,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他心跳一起跳。不是错觉。凌晨两点十七分,他在记录数据时,突然指尖一麻,整片田的泥土开始轻轻颤抖,就像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翻身。他蹲下身,耳朵贴在地上,真的听见了——低低的、有节奏的震动,像心跳,又像远古的钟声,在地下深处缓缓回荡。
他低头看着泥地上一道新裂开的缝,不深,但笔直得不像自然形成的,边缘整齐得像刀切过一样。更奇怪的是,裂缝里渗出的不是水,而是一缕淡淡的青光,微弱得几乎看不清,可它确实在动,像呼吸一样一明一暗,沿着裂缝慢慢爬行。
那光不烫也不刺眼,反而温润得很,像是从大地深处流出来的血。他还闻到了一股味道——雨后森林的气息,混合着苔藓和老树根的味道,却又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活气”,好像这气味本身就有生命。
他忍不住伸手碰了那道光。没有温度,也没有湿感,反倒像摸到了某种生物的脉搏。那一瞬间,昨夜的梦猛地闪进脑海:一片无边无际的根系在黑暗中蔓延,泛着幽蓝的光,彼此缠绕,发出低沉的嗡鸣。他站在其中,渺小如尘,却被无数根丝缠住,拉向地心深处……就在快要坠入核心时,他惊醒了,一身冷汗。
现在,那种压迫感又来了。他猛地缩回手,胸口发紧,喉咙干涩。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更深的情绪——敬畏。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看见雷劈开天空,明明知道危险,却移不开眼睛。
脚步声响起,踩碎了田埂上的枯草。赵铁柱来了。
他扛着铁锹走过来,裤腿卷到膝盖,鞋底沾满干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子。他看起来熬了一夜,胡子拉碴,眼圈发黑,但眼神依旧锐利,像鹰一样扫视着这片田。他是这儿的老农技员,三十多年没离开过这块地,对每一寸土的变化都门儿清。
“农机又响了。”他嗓音沙哑,“不是人开的,是自己发动的,像是被谁叫醒了一样。”
陈砚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赵铁柱说的是什么。镇上的农机站昨晚出了怪事,三台拖拉机没人动钥匙,引擎却自己空转了两个小时,油没少,零件也没坏,就是关不掉。有人拔电瓶、封点火开关都没用。最后是周映荷赶到,用她那些神秘的菌丝干扰了电路才让它停下。可问题是——钥匙根本不在车上。
“不止我们这儿。”陈砚终于开口,声音很稳,“你听。”
三人安静下来。
远处国道传来一阵嗡鸣,不像车流,也不像风。那声音沉闷,有节奏,每隔七秒就响一次,精准得像钟表。它穿透晨雾,连脚下的泥土都在微微颤动。他们顺着声音望去,落在镇外山口那片荒坡上——那里立着一座废弃多年的青铜构造,锈迹斑斑,形状古怪,早年说是水利桩,后来谁也说不清它是干什么的。几十年来它一直静静站着,风吹日晒没人管,连小孩爬上去都会头晕,久而久之就成了大家避着走的地方。
可现在,它在发光。
青灰色的金属表面浮起一层微光,像血管里的血在流动。光线不刺眼,却让空气变得粘稠,连风都绕着它走。阳光照上去,竟像是被吞了一部分,折射出诡异的暗绿光泽。几只鸟飞过上空,忽然集体拐弯,仿佛那片空间在排斥它们。
赵铁柱皱眉:“昨天还没事。”
“不是昨天。”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周映荷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他们身后,手指贴着裤缝,指尖微微发麻。她穿着素色棉布外套,马尾高扎,脸很干净,眼神却透着一股疏离。她是本地唯一的生态修复专家,也是唯一能操控地下菌丝的人。她家祖辈住在这儿,据说掌握着某种与土地共生的秘密。
她没多解释,但眼神扫过地面时明显顿了一下。昨晚她又梦见了那银丝,在意识里轻轻颤动,仿佛地下有什么在呼唤。那是她的菌丝第一次不受控制地自主延伸,直到她强行切断连接,才避免精神受损。那种感觉,就像身体的一部分突然脱离掌控,奔向未知。
“我凌晨三点路过时,它已经在震了。”她说,“我没敢靠近。离五百米的时候,腕表失灵,手机自动关机,连手电筒都闪了几下就灭了。那种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住了。”
陈砚沉默片刻,从衣服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爷爷临终前交给他的“地脉图”,一张手抄残卷,几十年来从未显影过任何信息。他试过紫外线、化学试剂、高温烘烤,都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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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身,把纸角轻轻贴在泥土上。一秒后,掌心传来一丝温热,极轻微,却真实存在。他闭眼,低声念:“地脉何在。”
纸没显字,也没浮现图案,但那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指向一个方向——正是那座青铜构造。
“同源。”他说。
“你确定?”赵铁柱语气紧了,“上次同源的是块结晶,结果呢?差点把命搭进去。你还记得李老三吗?他碰了那石头三天,就开始蜕皮,最后在医院躺半年,醒来第一句话是‘它们在下面唱歌’。”
陈砚当然记得。李老三是采石工,挖出一块半透明晶体,拳头大,里面流转着金光。带回家当晚全家高烧,梦见无数细小声音耳语。第三天,他皮肤开始成片脱落,医生查不出病因。还是周映荷用菌丝净化神经系统,才救回来。
“不一样。”陈砚收起残卷,语气坚定,“那次是抽取,这次……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