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是刺入骨髓的贫寒。
饥饿,是啃噬胃囊的空虚。
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再次挣扎着浮起,比上一次更加艰难,更加沉重。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极其痛苦的东西被强行剥离,只在灵魂深处留下一个空空荡荡、隐隐作痛的伤疤。
我叫……白?
不,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模糊的自我认知,以及周遭无比清晰的、令人窒息的现实。
低矮的土坯房,四面漏风,屋顶铺着发霉的茅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劣质草药的味道。身上盖着的破旧棉被硬得像块铁,冰冷且沉重。
“白伢子,你醒了?”一个苍老、疲惫,带着浓重口音的妇人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一张被岁月和劳苦刻满沟壑的脸,鬓角斑白,眼神浑浊却充满关切。这是……娘。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妇人用粗糙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前个儿在村口晕倒,可把娘吓坏了。定是读书太用功,累着了。咱不考那功名了,啊?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零碎,却足以拼凑出这个“白伢子”短短十五年的人生。
白家村的放牛娃,父母是地里刨食的佃农,倾尽所有,甚至借了印子钱,供他这个据说“开蒙”时被路过老秀才夸过一句“灵光”的儿子去镇上念了几年私塾。他是全家,甚至是全村的希望,指望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摆脱这世代为奴为佃的贫贱命运。
希望……多么沉重而渺茫的希望。
他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娘,我没事。书……我还要读。”
不读书,还能做什么?难道像父辈一样,一辈子困在这黄土里,被田租和官吏盘剥至死吗?那沉甸甸的期望,早已化作无形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却也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日子在清贫与苦读中一天天过去。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帮家里干完力所能及的农活,然后便捧着那几本翻烂了的《四书》《五经》,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或是在漏风的柴房里,借着微弱的天光或油灯,一遍遍地诵读、默写。同村的少年早已下地干活或学手艺,只有他,像个异类,守着那虚无缥缈的“圣贤书”。
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与焦躁。书中的道理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膜,他能背诵,能理解字面意思,却始终无法真正触摸到那股传说中的“浩然之气”,更看不到任何改变命运的可能。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他正坐在老槐树下,对着一段艰涩的经义苦苦思索。天空湛蓝,几朵白云悠然飘过。
突然,远处的天际,传来一阵奇异的破空之声!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数道流光,如同绚丽的彩虹,划破长空,自远方疾驰而来!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白家村的上空。
那是……人?!
他瞪大了眼睛,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是几名衣袂飘飘的身影,有男有女,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霞光,脚下或踩着飞剑,或乘着仙鹤,或驾驭着奇异的法器。他们容颜俊美,气质超凡脱俗,仿佛不属于这凡尘俗世。清风拂过,带来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清冽如仙泉的气息。
仙人!
是传说中的修仙者!
他们并未停留,只是路过,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如同蝼蚁般的村庄和凡人,便欲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其中一名身着浅碧色衣裙、气质清冷如雪莲的女修,目光无意间扫过村口时,她的视线,与树下那个仰着头、目瞪口呆的少年,有了一刹那的交汇。
那双眼睛……清澈,懵懂,却又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不见底的渴望与……空洞。
女修的目光微微一顿。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细微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随即,她便收回目光,与其他同伴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