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顾渊的坚持

从一名重点大学考古系里备受期待的年轻副教授,到如今蛰居地下室的“边缘学究”,顾渊走过的路,是一条不断背离中心、不断向下、向深处滑落的轨迹。他并非没有才华,相反,他早年在正统考古学领域发表的几篇关于古代手工业技术传播的论文,至今仍被引用。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参与一次西亚遗址的发掘时,注意到某些祭祀坑的排列方式,与当地流传的、关于“星神降临时大地鸣响”的神话片段,存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几何呼应。

起初,这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随着他查阅更多资料,将不同文明的神话并置比较,他越来越被一个惊人的可能性所吸引: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神话,是否并非古人幼稚的幻想,而是他们对某种真实存在的、极其强大的自然或超自然力量的模糊记忆和象征性编码?这种力量,很可能超越了当时(甚至现代)人类的常规理解范畴,只能用“神”的行为来类比。

他开始尝试用更科学的方法来验证这个猜想。他自学了物理学基础、信息论、信号处理、声学原理。他将神话文本视为特殊的信息载体,分析其叙事结构的信息熵;他研究古代建筑的声学特性,模拟其在特定天文事件(如至日、分日)下可能产生的共振频率;他收集全球各地关于异常自然现象(如不明原因的地鸣、天空异响)的古老记录,试图寻找跨文化的共同时序模式。

他的研究越深入,与主流考古学的距离就越远。同事们最初是好奇,然后是规劝,最后是疏远和排斥。学术委员会无法理解他提交的、充斥着数学公式和物理模型的“考古学”论文。期刊编辑客气地退回他的稿件,认为其“方法论存在根本性缺陷”,“结论缺乏考古学实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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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渊,你走火入魔了。”他曾经的导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痛心疾首地对他说,“考古学是关于‘人’的科学,是关于社会、文化、技术的实证研究。而你,却在追寻虚无缥缈的‘神’迹,用我们无法理解的物理学去附会古人的呓语!这是歧途!”

但他无法回头。他看到的“模式”越来越多,不同文明神话体系之间在核心叙事结构上的相似性,某些特定神话意象与极端宇宙事件模拟结果的对应关系,以及一些远古遗迹展现出的、远超当时技术水平的声学或天文对齐精度……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幅模糊却惊心动魄的图景:在人类文明的史前时代,或许曾发生过某种全球性的、极其剧烈的、其本质可能涉及高能物理领域的“事件”,而世界各地的神话,就是那次事件在不同文化透镜下留下的、扭曲但可追溯的“化石记录”。

为了追寻这个图景,他耗尽了积蓄,疏远了亲友,最终失去了大学的教职。但他没有停止。他搬进了这个廉价租来的地下室,依靠偶尔给杂志写点科普文章、帮一些私人收藏家鉴定古物,以及极少数的、来自同样游离于主流之外的“同道”的小额资助维持生计。他将这里打造成了自己的堡垒、实验室和图书馆。每一本书,每一张图纸,每一个自制仪器,都是他对抗遗忘、对抗主流学界那强大惯性力的武器。

生活是清苦的。他常常为了节省开支,连续几天以面包和清水度日。但他精神世界的丰盈,却远超常人。每一次数据上的突破,每一次模型验证了某个神话片段,都带给他巨大的、无声的喜悦。那是一种在无人荒野中独自前行的探险者,终于又确认了一个正确路标的欣慰。

此刻,他刚刚完成了一次复杂的计算,屏幕上的波形与神话描述的信息熵峰值再次出现了令他振奋的对应。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目光扫过周围这堆积如山的“证据”。这里凝聚了他半生的心血,也承载着他所有的坚持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