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凉的不是咖啡,是时间

玻璃杯中,原本应是冰冷沉滞的液体,此刻竟缓缓升腾起一缕白雾——轻、细、近乎虚幻,却真实地扭曲了空气。

他瞳孔骤缩。

“凉咖啡……热了?”

三十年来,他调过上千种情绪,用酒安抚过无数破碎的灵魂。

有人哭着进来,笑着离开;有人沉默着喝完一杯,转身去给十年未联系的母亲拨通电话。

可唯独对孟雁子,他的手始终失灵。

她皱眉时他调不出温柔,她落泪时他酿不出安慰,甚至连她说“我们试试”的那天,他递过去的特调,都被她轻轻推回:“这味道……不像你。”

而现在,杯底光影浮动,竟浮现出一道熟悉身影——

雁子站在西槐巷中央,背对着墙,低头写字。

风掀动她额前碎发,嘴型微微开合,无声却清晰:

“咖啡,我一直在听。”

李咖啡猛地攥紧杯子,指节发白,喉头滚了滚,仿佛有千钧压下,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想喊她的名字,却发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

那一句“你在听什么”,早已在无数个夜晚问过自己,也问过空荡的地窖,但从没人回答。

直到现在。

杯中液体仍在升温,白雾缭绕中,影像不散反浓。

他看见她写下的字迹顺着墙面蔓延,化作一条青金丝线般的河流,贯穿整条巷子,流向十七里外这座地窖,直抵杯底,缠上那道锈痕。

原来不是记忆在流动。

是她在追。

“这一杯……”他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给听不见的人。”

话音落下,杯底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叮”,像是露珠坠入深井,又像某根绷了三十年的弦,终于松了一扣。

就在此刻,西槐巷的墙面彻底静止。

不再闪烁片段,不再跳跃回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横贯百米的“记忆长河”——祖母在晨光里叠被,父亲戴着老花镜读报,孩童跳皮筋数着童谣……每一帧都凝固成画,却又鲜活如昨。

居民们推门而出,怔立原地,有人伸手触墙,指尖竟感受到布料的纹理、报纸的粗糙。

小叠靠在槐树下,嘴角含笑,皮肤已近乎透明,脉络中的荧光正一点点归于平静。

她嘴唇轻颤,吐出最后一句低语:

“她说……听、锈、线。”

风忽起。

青金丝絮自墙面剥离,如雪飞扬,卷着整条巷的记忆,逆着晨光奔涌而去。

十七里外,老酒馆地窖中,李咖啡耳畔骤然响起一声轻唤——

极远,又极近。

像雁子小时候踮脚敲他吧台的声音,像她生气时甩门留下的余震,像某个雨夜她躲在伞下说“我不走了”的呢喃。

他猛然抬头,只见杯底残液未尽,新露竟无声凝出——无色透明,却映出整条记忆长河:一个在写,一个在听。

而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地窖最深处那排尘封的陶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