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清楚地知道,事情并未结束。
刘三一伙虽然暂时被打压,但“秃鹫”并未伤筋动骨。今日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未来的报复,恐怕会更加凶猛和隐蔽。
他摸了摸怀中那柄冰冷的短刀。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如同绷紧的弓弦。
刘三等人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地,但“秃鹫”的势力并未完全瓦解,反而因为首领受辱而变得更加凝聚和仇视荀渭。明面上的冲突虽然少了,但暗地里的刁难、排挤、甚至一些“意外”却开始层出不穷。
荀渭睡觉时必须更加警惕,吃饭时必须最快抢到并立刻吞下,操练时必须时刻注意身后,就连分配到的任务也往往是其中最危险肮脏的。
但他没有再退缩。每一次暗算,都被他凭借着超乎常人的警觉和瘸子偶尔隐晦的提醒,有惊无险地化解。他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模仿瘸子那种在绝境中寻找生机、于细微处发动致命反击的生存方式。那柄短刀,在他手中也愈发熟练,虽然远谈不上什么章法,却多了几分狠厉和果决。
他像一株在血泥和严寒中顽强生长的毒草,吸收着黑暗的养分,努力将自己的根须扎得更深,将尖刺磨得更利。
瘸子依旧很少主动搭理他,但偶尔在无人处,会沙哑地提点一两句关于如何发力,如何观察敌人破绽,甚至是如何利用环境制造致命陷阱的阴狠技巧。荀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一切,他知道,这些都是用无数条人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时间在紧张、饥饿、寒冷和偶尔爆发的血腥冲突中缓慢流淌。
这日,王头儿那冰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陷阵营的窝棚前。他脸上的刀疤在稀薄的晨光中显得更加狰狞,目光扫过一群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士卒,最后在一个个身上停留一瞬,如同挑选赴死的牲畜。
“你,你,还有你…”他随手指点了包括荀渭在内的七八个人,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带上家伙,跟老子走一趟。北面三十里,鹰嘴涧,前几天运粮队在那里失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探查失踪运粮队?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鹰嘴涧那地方,地势险要,常有胡人小股游骑出没,失踪几乎就等同于死亡。这任务,与其说是探查,不如说是去送死,或者确认死亡。
被点到的人脸色煞白,却无人敢出声反对。
荀渝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指甲嵌入掌心。又是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
瘸子站在人群后面,浑浊的眼睛看了荀渭一眼,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荀渭看懂了他的唇形——“小心,不止胡人。”
他的心猛地一紧。
队伍很快集合完毕,除了王头儿,还有另外两名他麾下的凶悍老兵带队。算上荀渭等七八个被点名的陷阵营炮灰,一共十余人,默默地离开了营地,朝着北方那片更加荒凉、危险的区域行进。
北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和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路途崎岖难行,四周是无尽的荒丘和枯草,看不到一丝人烟,只有一种被天地遗弃的苍凉和死寂。
王头儿骑着那匹瘦马走在最前面,一言不发,如同冰冷的石雕。两名老兵一左一右,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荀渝等人则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心情沉重,气氛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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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会砸落下来。队伍终于接近了鹰嘴涧。
那是一片地形极其险恶的峡谷,两侧山崖陡峭,怪石嶙峋,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蜿蜒通过。寒风在峡谷中穿梭,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声。
谷口处,一片狼藉。
几辆倾覆的辎重车散架在地,拉车的驮马早已死去多时,尸体被野兽啃噬得不成形状。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箱笼、洒落的粮食,以及大片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败气息,即使经过风雪的冲刷,依旧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
毫无疑问,运粮队在这里遭遇了袭击,全军覆没。
“散开搜查!看看有没有活口,或者能辨认身份的东西!”一名老兵厉声吩咐道,自己却和王头儿以及另一名老兵勒住马,停留在相对安全的谷口位置,冷眼旁观。
荀渝等人心中暗骂,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握紧武器,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死亡之地。
峡谷内更加昏暗,光线被高耸的崖壁遮挡。风声在这里变得诡异而放大,仿佛隐藏着无数窃窃私语。
荀渝强忍着恶心和恐惧,仔细搜查着每一辆破车的残骸,每一处可能藏身的石缝。同来的其他陷阵营士卒也都分散开来,紧张地搜索着。
突然——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峡谷深处传来,随即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和一声压抑的惨叫!
“有埋伏!”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吼!
峡谷两侧的崖壁上,毫无征兆地冒出了十几个身影!他们穿着混杂的皮袄,有的甚至是抢来的边军号服,手持弓箭和弯刀,脸上带着狰狞而嗜血的狞笑!
不是胡人!看其面貌和杂乱装备,更像是…活跃在这片区域、亦盗亦匪的马贼!他们竟然敢埋伏在这里,守株待兔!
箭矢如同雨点般从高处倾泻而下!
“隐蔽!快找掩护!”幸存的老兵声嘶力竭地大吼,自己却和王头儿迅速策马退向一块巨岩之后。
陷阵营的士卒们顿时乱作一团!他们身处峡谷底部,毫无遮拦,瞬间就成了活靶子!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闷响接连不断!惨叫声此起彼伏!转眼间就有三四人中箭倒地!
荀渝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到一辆倾覆的破车残骸后面,密集的箭矢叮叮当当钉在车板上,震得木屑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