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蹲在琥珀港外围城墙的垛口上,下方漆黑的海面如同巨兽蛰伏的咽喉,无声地吞吐着微咸的冷风。
时间是夜里十点整。
天空被浓重的、铅灰色的阴云彻底覆盖,不见星月。
远方的海平线上,惨白的电光如同利刃般偶尔撕裂夜幕,短暂的照亮翻滚的云层,几秒钟后,沉闷的雷声才隆隆传来,仿佛战鼓在天地间擂响。
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湿咸气息,以及...血腥味。
一心脚边,两具穿着影钢卫队制式皮甲的士兵歪倒在地,颈骨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已然没了声息。
这是他和赛琳娜登上这段城墙时,不得不进行的“清理”。
“这天气...”一心低声嘟囔,“那船夫说今晚顶多小雨或者小雪,最好是真的哦...”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转头看向身旁静立的赛琳娜。
她此刻兜帽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和显眼的银发,唯有几缕发丝在愈发急促的海风中拂动。
“准备好了吗?”一心的声音在呼啸的单调风中依然清晰。
赛琳娜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在兜帽的阴影下扫过脚下的尸体,没有丝毫波澜。
...
就在两天前,当“水路撤离”的方案被提出后,行动的轮廓便在紧张而高效的筹备中迅速清晰。
卡特动用了潮信组织在琥珀港的关系网,几经辗转,联系上了一位名叫“老墨鱼”的渔民。
据潮信的中间人说,这老家伙年轻时是琥珀港数一数二的操船好手,性子倔得像块礁石,但极重恩情,早年他的独子惹上麻烦,是巴尔塔萨尔暗中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
在一处散发着鱼腥和霉味的破烂船屋里,一心见到了这个皮肤黝黑、满脸褶子如同风干树皮的老头。
当卡特说明来意,希望他驾船送两人南下黑金城时,老墨鱼叼着个早已熄灭的烟斗,浑浊的眼睛在一心身上逡巡片刻,又看了看旁边沉默不语的赛琳娜,最后用力拍了拍干瘦的胸膛,唾沫横飞地保证:“放心!我老墨鱼的船,那可是出了名的快!稳!闭着眼睛都能把你们安稳送到地方!”
那过于响亮的保证让一心当时心里就打了个突,但在威斯派利亚和影钢卫队编织的严密罗网下,他们没有太多选择。
老墨鱼和他那条据说经过特殊改装的单桅柯格船,成了唯一可行的突破口。
另一方面,在卡特的坚持下,一个牵制性的佯攻计划也被敲定。
由卡特带领他的ODA-4041小队,伪装成流窜的土匪或者对教廷不满的暴徒,在撤离行动开始的同一时间,对城内那座曾被他们“曾经到访”的教廷中转站发起一次破坏有限的袭击,制造混乱,吸引城内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
“这会暴露我们在城内的行动,但也足以让港口区域的防卫力量被抽空大半。”卡特当时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必要的风险,一心。”
最终,一心点头同意了。
他基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原则,同时也因为老墨鱼坚持他那条宝贝船平时只能停在港口内侧,最终决定冒险从琥珀港城内的主港口乘船离开。
唯一让一心觉得有些可惜的,是那两匹代步的骏马——一匹来自永青王国的根脉守望前哨,另一匹则是在白鸽城两人挤出仅有经费所购。
往后,它们就只能托付给卡特和他的小队照料了。
...
思绪收回,一心确认所有装备固定牢靠,低喝一声,就率先行动。
一根的静力绳被迅速地固定在垛口上,一心双手握绳,靴子在粗糙的城墙表面几次轻点,身形如同夜行的猎豹般敏捷地向下滑落。
赛琳娜则紧随其后,几乎是直接滑下,虽然身着重甲,但动作却出乎意料的轻盈流畅,那沉重的铠甲仿佛并未给她带来多少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