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宫里的张公公来了,带着陛下口谕。”
“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福伯嘶哑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丝,骤然勒紧了内室那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暖意,将人从短暂的温存迷梦中,毫不留情地拖回冰冷刺骨的现实。
“即刻”觐见。
在这天色将明未明、宫变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的敏感时刻。
璃璟感觉到裴容握着她的手,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缓缓睁开眼,那双凤眼里方才的朦胧睡意与片刻安宁瞬间消散殆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与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的警惕。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皇帝在清洗了三皇子势力后,甚至等不及天色大亮,便迫不及待地要见他。是赏?是罚?是安抚?是试探?亦或是……鸟尽弓藏的前奏?
裴容没有说话,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松开了握着璃璟的手。那微凉的触感离去,璃璟的手心瞬间感到一片空落落的寒意。
他撑着手臂,试图坐直身体,动作间却泄露出一丝力不从心的滞涩。剧毒与彻夜未眠的消耗,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为严重。
璃璟立刻起身,想要搀扶他,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更衣。”他对着外间,声音已然恢复了惯常的、听不出情绪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握着她手、低语“永远”的男人,只是她恍惚间的错觉。
福伯无声地送来了盥洗的温水和更换的朝服。这一次,裴容没有让璃璟动手,而是由福伯沉默而熟练地伺候他梳洗,换上另一套同样沉重威仪的玄色蟒袍。
璃璟站在一旁,看着他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任由福伯为他整理衣冠,束紧玉带。他的脸色在洗漱后依旧苍白得吓人,唇上不见半分血色,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初,深不见底,将所有真实的情绪都牢牢封锁其后。
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她知道,他再次戴上了那副名为“九千岁”的面具,重新走进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力角斗场。
收拾妥当,裴容站起身。蟒袍加身,他又是那个权倾朝野、令人望而生畏的司礼监掌印。他看了一眼璃璟,目光在她依旧带着担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极快,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待在房里,”他重复了一遍昨夜的话,语气却比昨夜更冷,更不容置疑,“哪里都不准去。”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向外走去。玄色袍角在晨曦微光中划开一道决绝的弧线。
璃璟追到门口,看着他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消失在挂着“墨玉轩”匾额的院门之外。外面,传来内侍尖细的宣旨声,以及车马启动的辘辘声响。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