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陛下圣明!

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震怒前的压抑。

“那便议一议各地郡守奏报!让朕看看,朕的郡县制,推行得如何‘如臂使指’!”

中车府令赵高立刻示意,侍立一旁的谒者展开一卷竹简,尖细的嗓音刺破沉寂:

“胶东郡守奏:奉陛下圣谕,强力推行‘书同文’,成效斐然!全郡公文、契约、户籍,已悉数改用秦篆。处置抗拒、书写旧齐文字者计三百七十六人,其中鞭笞二百零一人,黥面一百五十五人,罚为城旦舂者二十人。今胶东郡内,秦篆通行,教化之功彰显,吏民咸服,莫敢不从!”

“咸服?莫敢不从?” 嬴政心中冷笑。

赵天成模仿秦吏刻板腔调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违者,罚钱!鞭笞!脸上刺字!”

紧接着,另一份奏报被念出。

“泗水郡守奏:境内河渠水利,皆依《秦律·田律》及《徭律》规制,征发民夫三万,历时四月,疏浚旧渠三道,开凿新渠一道,筑堤三十里,皆笔直如矢,合于法度。工程已毕,计耗粮秣五万石,钱十万。河道畅通,水利大兴,泽被万民!”

“笔直如矢,合于法度…” 嬴政的指关节在御案边缘按得发白。

赵天成那带着荒诞感的质问声在脑中轰鸣:“沟挖得笔直好看,符合秦律标准了,可水一来,该淹还是淹!为啥?他不了解当地水性!瞎指挥!”

耗费如此巨资,征发如此多民力,就为了修几条“合于法度”但可能屁用没有的笔直水沟?

这奏报里轻飘飘的“泽被万民”四个字,此刻显得如此讽刺!

那些被征发的民夫,家中田地可曾有人耕种?

这所谓的“大兴”,不过是官僚机器冰冷运转下,又一批被“竭泽”的“渔”!

一份份奏报被念出:

“南郡奏:捕获私下以楚语教授幼童之旧楚遗老三人,按律黥面,罚为隶臣。”

“邯郸郡奏:处置因不满《分异令》、拒不分家之赵地宗族两户,为首者斩,余者迁边。”

“东郡奏:陨石附近居民三百户已尽数迁往陇西,其田宅收归郡府,另迁关中良家子实之…”

每一份奏报,都像一块冰冷的砖石,严丝合缝地砌在赵天成所描绘的那幅“郡县制水土不服”的图景上!

那些被强行改变的语言文字,被拆散的宗族家庭,被夺走的故土田宅。

赵天成那近乎诅咒的预言再次在嬴政心头炸开:“夺人祖产,断人根基的仇,比天还大!夜里磨刀的时候,心里念叨的是谁的名字?是占他地的秦人?还是把这秦人派来的…咸阳宫里那位?”

冷汗,无声地浸透了嬴政内衫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