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格物院的灯火只剩零星几盏。
学徒们除了巡逻的,此刻都已沉沉睡去,只有库房外的铜铃在风里偶尔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坐在书房里,桌上摊着几张宣纸。
上面记录着幽州军营的场景,黑色狼头旗、怪异步法的士兵、散发腥气的黑幡,每一笔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慌。
起身翻找书架时,指尖触到一本封皮泛黄的旧书,是贾谊的《治安策》。
这还是老夫子之前送我的,说 “治世需鉴古”。
吹去封皮上的薄尘,翻开书页,纸页间还留着老夫子批注的墨痕,“诸侯强盛则危社稷” 几个字,在烛火下格外醒目。
读着 “一胫之大几如腰,一指之大几如股”,我猛地攥紧拳头。
贾谊当年忧心的诸侯割据,不正是如今藩镇之弊的写照?
安路山手握幽州兵权,私招异族兵,其他藩王也各怀心思,若任其发展,大唐的 “胫” 与 “指”,迟早要撑破天下这具 “躯干”。
一股焦虑顺着脊背往上爬,连烛火的光晕都变得刺眼。
我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皇城的方向。
夜色里,宫墙的轮廓模糊不清,像一头沉睡着的巨兽。
之前推行《平准令》,靠的是制度约束世家;
如今面对藩镇,光靠戒备远远不够,得有能瓦解其根基的法子。
贾谊的 “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在脑子里打转,可汉朝的推恩令只重分封,若照搬,说不定会让藩镇子弟各自为战,反而更乱。
“分地却不能分权,纳贡还要受监察。” 我突然停下脚步,这话脱口而出时,烛火仿佛都亮了几分。
对,改良推恩令!
允藩王诸子分领土地,但必须向朝廷缴纳贡赋,地方官还要定期监察其军备、户籍,既让藩王子弟有盼头,又把实权收归朝廷,一举两得。
我快步回到桌前,提笔疾书。
墨汁顺着笔尖流淌,改良推恩令的细节在纸上渐渐清晰:
藩王去世后,土地由诸子均分,而非嫡子独得;
分得土地的子弟,需每年向户部缴纳三成赋税,若拖欠则收回封地;
地方刺史有权核查其私兵数量,超过百人需上报朝廷……
每写一句,心里的石头就轻一分,仿佛已经看到藩镇势力渐渐瓦解的景象。
“大人,您还没睡?” 门口传来沈括的声音,他揉着眼睛,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粟米糕,“刚起夜见书房亮着灯,还以为是进了贼。”
我笑着把纸推过去:“你看看这个,改良推恩令,能不能解藩镇的困局?”
沈括凑过来,借着烛火仔细读,嘴里的粟米糕都忘了嚼,眼睛越睁越大:“妙啊! 诸子分地能削弱藩王实力,纳贡和监察又能把权攥在朝廷手里,比汉朝的推恩令更周全!”
他激动地拍了下桌子,惊得窗外的夜鸟扑棱棱飞走。
“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同意。” 我叹了口气,想起武则天之前 “视情况而动” 的考量,“藩王们要是知道要分他们的地,肯定会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