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这天下之茶,便如我儒道之两大流派。”
“哦?”郑修远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苏文渊缓缓说道:“有的茶,如郑兄手中这杯‘苦寒之心’。它生长于极寒之地,历经风霜雨雪,其生长过程,本身便是一种‘苦修’。其采摘、炒制、冲泡之法,更是讲究到了极致,差一丝火候,错一分水温,便会失其本味。其茶味先苦后甜,其茶性高洁凛然。品之能让人心生敬畏,明悟‘规矩’与‘坚守’之美。此可称为‘圣贤之道’。”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称赞,实则却是将郑家的“道”定义为了苦修、规矩与坚守。
这是阳谋。
郑修远没有反驳,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
“苏兄所言,深得我心。”他微笑着示意他继续。
苏文渊继续说道:“而有的茶,它或许只是生长在寻常山野间的普通茶树。其采摘或许是山野村夫,随手而为;其冲泡或许是行路之人,用溪水、篝火,随意而煮。其茶汤或许不够纯正;其口感或许不够醇厚。”
“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其中却蕴含着一股最原始、最不受束缚、也最贴近这方水土的……生机与活力。”
“品之虽无敬畏,却能解渴;虽无回甘,却能暖心。此可称为‘众生之道’。”
他将自己的“道”,定义为了生机、活力与实用。
“说得好。”郑修远抚掌赞叹,“那苏兄以为,这‘圣典之道’与‘众生之道’,孰优孰劣?或者说我辈儒生,究竟是该追求那山巅之上的‘苦寒之心’,还是该俯身去品那田埂间的‘寻常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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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渊看着他笑了。
这才是今天这场“论道”,最核心,也最尖锐的问题!
“郑兄,你这个问题本身就错了。”
“哦?错在何处?”
“茶,本无优劣。”苏文渊缓缓说道,“居于庙堂之高,心忧天下者,当品‘苦寒之心’,以明其志,以坚其心。此为‘修身’。”
“而行于江湖之远,体察民情者,则当饮‘寻常之茶’,以知其苦,以解其渴。此为‘格物’。”
“茶是给人喝的。人不同,则茶亦不同。”
“道,亦是如此。”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澄澈。
“‘圣贤之道’,可为天下立下规矩,指明方向。此乃‘经’也。”
“‘众生之道’,可应世事之变,解万民之需。此乃‘权’也。”
“经权之道,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我与郑兄,今日在此争辩。又与那争论甜咸豆腐脑的稚童,有何区别?”
一番话,石破天惊!
郑修远,彻底呆住了。
他身后的那名老仆,那双一直半开半合的浑浊眼眸也猛地睁开了!眼中爆发出了一团,璀璨至极的精光!
而楼下那些原本准备来听一场龙争虎斗的士子们,在听到苏文渊这番“经权相辅”的言论后,也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感觉,自己心中那道名为“门户之见”、“道统之别”的墙,在这一刻被狠狠地砸开了一道裂缝!
是啊……
他们争论了这么久,究竟在争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