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秋冲进卫生院时,像一阵被狂风撕扯的、单薄的风。她头发凌乱,脸色比身后的墙壁还要惨白,那双曾经盈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死寂。她甚至没有看浑身湿透、脚下还在滴血的陈锋一眼,整个人直接扑到了处置床前。
“朵朵…我的朵朵…” 她颤抖的手抚上女儿冰凉的小脸,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直到确认女儿还有微弱的呼吸,她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差点软倒在地,可随即,一种更深的、仿佛抽离了所有灵魂的麻木,笼罩了她。
医生催促交费的声音,像一枚投入死水里的石子,却没能激起半点涟漪。
陈锋看着她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眼睛,心口像是被最钝的刀子反复切割,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前世,他就是被这双眼睛里最后熄灭的光灼伤,愧疚了一辈子。
“等我,我这就去弄钱来!” 他撂下这句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转身就冲出了卫生院。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妻子眼中更深的绝望,怕看到她认定他又要去赌、去偷、去重蹈覆辙的眼神。
陈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阵风带来的短暂波动也平息了。卫生室里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女儿微弱的呼吸声,和老医生无奈的叹息。
林婉秋缓缓地、缓缓地滑坐在冰冷的、带着污渍的水泥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极其轻柔地梳理着女儿湿漉漉的头发,动作机械而麻木。
“同志,你爱人说去弄钱…” 老医生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药…”
“不用。” 林婉秋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条将死的线,没有任何起伏,“他弄不来钱的。”
她太了解陈锋了。除了去赌,去借,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在短时间内弄到三十块?那是一个工人将近一个月的工资啊。她甚至已经能预见到结局:他要么空手而归,要么就是带着一身债务和麻烦回来,将这个家彻底推向万劫不复。
她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一次次的承诺,一次次的背叛,早已将她的心磨成了齑粉。刚才他救女儿时那片刻的陌生感,此刻想来,不过是绝望中自欺欺人的幻觉罢了。
“朵朵…” 她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女儿冰凉的额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像是最后的告别,“别怕…妈妈陪着你…要是…要是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妈妈也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