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更高信任
重新站在安全屋主厅那惨白的灯光下,感受着周围或明或暗投射来的目光,我仿佛从一场深不见底的噩梦,跌入了另一个更加光怪陆离、虚实难辨的幻境。身体依旧虚弱,左腿的伤口在每一次心跳时都发出清晰的抗议,但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压力与隐秘亢奋的情绪,却如同强效肾上腺素,支撑着我几乎透支的躯壳。
佛爷的决定,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在我身后激起无声却巨大的涟漪。接管“账房”的核心业务?这不仅仅是从死刑线上被赦免,这是一步登天,直接踏入了这个犯罪帝国最核心、最隐秘的财务中枢!那些曾经需要苦心孤诣、冒着巨大风险才能窥探一角的秘密,如今似乎就要在我面前摊开。
然而,这“福分”烫手至极。阿鬼那双浑浊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审视,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佛爷的“信任”更像是一种危险的驯化过程,他将最肥美也最危险的猎物抛到我面前,看我是否有能力享用,又或者,是否会在这盛宴中毒发身亡。
“跟我来。”阿鬼的声音干涩冰冷,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安全屋另一侧的一条狭窄通道。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迈步跟上,步伐因腿伤而略显蹒跚,但脊梁却刻意挺得笔直。此刻,我不能流露出任何虚弱或犹豫。
通道尽头是另一扇需要密码和指纹验证的铁门。阿鬼熟练地操作着,门开后,里面是一个比之前“谈话室”稍大、但同样压抑的房间。这里显然是阿鬼处理“内部事务”的办公点,陈设简单,一张大桌上摆放着几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以及一堆散乱的文件箱——那应该就是“账房”留下的“遗产”。
阿鬼指了指那些文件箱和电脑,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账房’负责的所有账本、资金流水、与各条线的结算记录、境外账户信息,还有那条新运输线的全部财务资料,都在这里。佛爷让你接手,你就得给我理出个头绪来。”他顿了顿,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我,“我会盯着你,林野。别耍花样,这里的每一个数字,都可能要你的命。”
我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反而露出一丝属于“林野”的、带着野心的锐利和接受挑战的决然:“鬼爷放心,佛爷给了我机会,我林野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些账目,我会尽快理清。有没有‘鬼’,查过才知道。”
我没有表现出过度的热情,也没有显得畏难,态度不卑不亢。我知道,在阿鬼这种人面前,过分的顺从会被视为软弱可欺,而过分的张扬则会招致更强烈的打压。
阿鬼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说,走到房间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开始了他所谓的“盯着”。
我没有浪费时间,立刻走到那张堆满文件箱的桌前。看着眼前这如同小山般杂乱、承载着无数罪恶交易和血腥金钱的记录,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普通的账目,这是通往佛爷集团心脏地带的密码本。
我坐下来,打开了第一个文件箱。里面是厚厚的、手写的账本,纸张泛黄,记录着多年来的各种见不得光的收支,字迹是“账房”那特有的、带着一种算计的精巧。我强迫自己沉浸进去,以一个“急于证明自己、想要揪出内鬼、并借此上位”的年轻头目的心态,开始翻阅、核对。
我知道,阿鬼在观察我,观察我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个翻页的动作,甚至每一次呼吸的频率。我必须表演得天衣无缝。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敲击电脑键盘的嗒嗒声(我需要将一些关键数据录入电脑进行交叉比对)。我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手指在某些异常的数字或模糊的款项上停留,用红笔做出标记,嘴里偶尔会无意识地低声咒骂一句“老狐狸”或者“这笔账不对”。我刻意营造出一种全身心投入、正在努力从混乱中寻找线索的状态。
实际上,我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这些账目,在我眼中不仅仅是数字,更是情报的宝库。我看到了资金如何通过层层空壳公司洗白,看到了与境外不同势力的交易金额和频率,看到了某些看似正常的支出背后可能隐藏的贿赂线路……每一条信息,都被我如同海绵吸水般牢牢记住,并在脑中与“潜龙”和陈曦之前提供的零散情报进行交叉验证。
这过程极度耗费心神,既要快速理解这些黑暗经济的运作模式,又要时刻注意控制表情和肢体语言,不能流露出属于警察的分析性目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半是因为专注,一半是因为精神的高度紧绷。
“这里,”我突然停下,指着一本账册上的一处记录,抬头看向阿鬼,语气带着发现问题的凝重,“鬼爷,你看这一笔,三个月前支付给‘勐拉那边’的‘通道维护费’,比往常高了百分之三十,备注却很模糊。‘账房’当时给的解释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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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一个确实存在、且略显突兀的记录抛出来,既显示了我的“认真”和“敏锐”,也将问题引向已经无法自辩的“账房”。
阿鬼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我指的位置,冷淡地说:“他说是对方临时加价,情况紧急,来不及细报。”
“临时加价?”我眉头皱得更紧,手指敲着那行数字,语气带着质疑,“百分之三十可不是小数目。而且,同一时期,我们通过那条线运过去的货,并没有明显增加。这钱……付得有点不明不白。”
我没有直接下结论,而是留下一个怀疑的钩子。阿鬼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显然,我这个发现触动了他某根神经。对于资金异常,他同样敏感。
“继续查。”他依旧言简意赅,但看我的目光少了一丝纯粹的冰冷,多了一丝审视下的……或许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认可?对于能发现问题的人,哪怕是他怀疑的人,在这种混乱局面下,也是一种“有用”的体现。
我点点头,不再多说,继续埋首于账本之中。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几乎吃住都在这间狭小的办公室里。靠着过人的记忆力和快速学习能力,我以惊人的速度梳理着混乱的账目,不时地向阿鬼“请教”一些看似棘手、实则经过我筛选的问题。有些问题是真的存疑,有些则是我故意抛出的、指向“账房”可能操作不当或中饱私囊的线索。
我的态度始终保持着一种对事不对人的“专业感”,专注于理清账目、追查资金异常,对于“账房”本人,除了必要的质疑,并没有过多的落井下石。这种表现,反而在一定程度上, subtly 削弱了阿鬼对我“挟私报复”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