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里克没有坐下,他警惕地站在原地,目光快速扫过店铺的每一个角落。堆积如山的废弃物提供了无数可能藏匿的空间。
老婆婆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义眼,抬起头。她的眼睛是浑浊的灰蓝色,却异常锐利,像两枚经过精心打磨的老旧轴承。她的目光在维里克身上停留了几秒,从他伪装的狼狈外表,到他刻意隐藏却依旧能看出的伤势,最后落在他紧握的手上。
她伸出沾满油污的手,摊开掌心。
维里克沉默着,将那枚齿轮徽记放在她手中。
老婆婆拿起徽记,凑到灯下仔细看了看,甚至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齿轮的齿牙,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她点了点头,喉咙里又发出两声“嗬嗬”,指了指店铺深处,示意维里克跟她走。
她转身,灵活地在杂乱的货堆中穿行。维里克紧随其后。
店铺比想象中更深。穿过几条狭窄的通道,甚至需要低头绕过几条低垂的管道,老婆婆在一面看起来像是堆满了废弃锅炉板的墙壁前停下。她在墙壁上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按特定顺序敲击了几下。
咔哒。
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一块看似厚重的锅炉板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里面透出明亮而稳定的白光,与外面店铺的昏暗杂乱形成鲜明对比。
老婆婆侧身,示意维里克进去。
维里克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干净、整洁、甚至称得上“先进”的工作室里。墙壁是光滑的金属板,一侧是摆满各种精密仪器和工具的工作台,另一侧则是几个闪烁着指示灯的服务器机柜。空气净化系统低声运作,保持着空气的清新。这里完全不像是在斯辛尔底层能存在的空间。
而那个神秘女人,正站在工作台前,背对着他,似乎正在观察全息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她已经脱掉了那件脏兮兮的兜帽长袍,换上了一套合身的、深灰色的工装连体服,勾勒出精干而富有力量感的线条。她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剪得很短,露出线条利落的后颈,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巧的、造型优美的金属接口。
“比我想象的慢了点。”她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冷淡的沙哑,但在这个环境里显得清晰了许多,“不过,能在清道夫的眼皮底下带着‘那个’逃出来,还算有点本事。”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维里克身上。她的面容年轻,或许二十多岁,肤色是斯辛尔人常见的苍白,五官清晰而锐利,尤其是那双眼睛,是某种经过改造的、呈现出金属质感的深灰色,此刻正带着审视和一丝好奇打量着维里克。
“现在,陌生人,”她抱起手臂,倚在工作台上,“说说看。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上会有‘圣源’碎片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却又和‘低语者’那帮疯狗不是一路?还有,你刚才用的手法……很特别,不完全是斯辛尔的路子。”
维里克没有立刻回答。他也在快速评估着对方和环境。这个工作室,还有这个女人表现出来的技术力,都远超他的预期。她似乎对“窃影”(她称之为圣源)和其信徒(低语者)抱有敌意,但这并不能证明她就是盟友。
“我只是个不幸的落难者。”维里克选择保持部分伪装,声音因为疲惫和伤势而显得有些沙哑,“不小心卷入了不该卷入的事情。你说的‘圣源’和‘低语者’,我并不了解。至于味道……或许是在坠落过程中沾染了什么。”
女人挑了挑眉,显然不信:“落难者?能精准破坏‘低语者’节点的能量传导应力点?能躲过巴顿那个蠢货的红外扫描?还能在黑暗里摸走最重要的碎片?”她嗤笑一声,“你这落难的方式可真够别致的。”
她走到维里克面前,距离很近,那双金属灰色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的伪装:“我叫希贝尔(Sibel),‘哑巴婆婆’是我的对外联络人。我专门处理一些……斯辛尔官方不愿意承认或者无法处理的‘技术性难题’,尤其是和那些该死的、试图把这座城市拖入深渊的异端邪教有关的。”
她指了指维里克怀里:“你拿走的那块碎片,是危险的污染源,也是重要的证据。把它交给我。作为回报,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个安全的临时住所,一些基础的医疗处理,甚至……关于如何离开斯辛尔的信息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