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年的谷雨时节,江宁城笼罩在绵绵细雨中。两江总督衙门后院的书房里,左宗棠刚批阅完江淮水利的奏折,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窗外,梧桐新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几只麻雀在檐下叽叽喳喳地叫着。这时,亲兵统领踩着湿润的青石板路快步而来,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拜匣。
“大帅,杭州胡光墉府上差人送来的加急文书。”
左宗棠接过拜匣,指尖触到冰凉的木面,竟有些恍惚。开启时,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红泥金请柬,上面工楷写着“胡老伯母六秩晋九荣庆”。请柬底下,还压着一封胡雪岩的亲笔信。展开信纸,那熟悉的、略带潦草却力道千钧的字迹便扑面而来:
“季高我兄钧鉴:久违芝范,时切葭思。家母寿辰在迩,本不敢惊动大驾。然忆昔沪上暗谈,兄尝以布衣之交相许,今弟有家庆,岂敢不禀?倘蒙不弃,请赐墨宝一帧,胜似千镒之贺……”
读至此处,左宗棠花白的眉毛微微颤动。他想起同治年间在上海与胡雪岩的几次会面,那时他正为西征粮饷发愁,这个精明的浙江商人总能在他最需要时及时出现。记得最清楚的是在豫园的那次暗谈,胡雪岩穿着一件半旧的杭绸长衫,说话时不急不缓,却总能切中要害。
“取我的澄心堂纸来。”左宗棠忽然起身,连官服也来不及换,便走向书案。
幕僚见状忙劝:“大帅连日操劳河工,眼疾未愈,不如稍歇片刻再写?”
左宗棠却已挽起袖管,目光炯炯:“雪岩以诚相待,我必以诚报之。”说着,他选了一支中楷狼毫,在宣纸上缓缓写下“贞松劲柏”四个大字。落款时,他沉吟片刻,最终只题“左宗棠拜祝”五字。
“不必署官衔,”他对幕僚解释,“我与他乃是布衣之交。”
这副寿幛被仔细装裱后,由快马加鞭送往杭州。信使出发时,左宗棠特意嘱咐:“路上若遇雨,务必用油布包裹妥当。”
与此同时,杭州胡府正为寿辰忙碌着。胡雪岩接到寿幛时,正是黄昏时分。他独自在书房里展开卷轴,手指轻轻抚过那力透纸背的笔迹。夕阳透过窗棂,在“贞松劲柏”四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老爷,李中堂的寿礼也到了。”管家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