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造船之争

当左宗棠在西北平定乱局时,京城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变故,差点烧到他头上。

京城,养心殿东暖阁内,同治十一年的寒冬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刺骨。炭火在鎏金火盆中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气氛。十六岁的同治皇帝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略显单薄的身躯在朝服包裹下仍显稚嫩。他的目光不时飘向珠帘之后,那里端坐着决定帝国命运的两宫皇太后。

御前太监躬身呈上一份奏折,黄绫封面上的内阁学士宋晋谨奏几个字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念。”年轻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倦。

太监展开奏折,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回荡:“臣宋晋冒死启奏:福州船政局、江南制造总局糜费太重,每年耗银数百万两。当此国库空虚之际,不如停造船只,转而向外洋购买,既省糜费,又得坚船利炮……”

珠帘后,慈禧太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紫檀木扶手。这位实际执掌大清江山的女人,虽然年仅三十七岁,却已历经咸丰驾崩、辛酉政变、垂帘听政等重大变故,深谙权力之道。她微微侧身,对身旁的慈安太后低语:“姐姐以为如何?每年数百万两白银,确实不是小数目。西北战事正酣,各地灾荒不断,国库实在吃紧。”

慈安太后沉吟片刻,温和却坚定地回答:“妹妹说得是。但造船之事关系海防,不可轻率。不妨先听听各地督抚的意见再做决断。”

皇帝会意,当即宣旨:“将宋晋奏折抄送两江总督曾国藩、闽浙总督文煜,着其详议具奏。”

金陵两江总督府内,五十九岁的曾国藩正伏案批阅公文。连日阴雨使他的风湿病又犯了,每写几个字就不得不停下来揉搓疼痛的关节。五年前调任两江总督,他致力于恢复战后江南的生机,推行洋务,创办江南制造总局。然而岁月不饶人,日益衰弱的身体让他感到力不从心。

“大人,京师急件。”幕僚赵烈文捧着公文匆匆进来。

曾国藩接过公文,戴上老花眼镜细细阅读。越看脸色越沉,最后长叹一声:“糊涂!真是糊涂!”

“大人何出此言?”赵烈文关切地问。

“宋晋奏请停造轮船,说是为了节省开支。曾国藩摇头,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殊不知自强之道,岂能因小利而忘大义?二十年前,英法联军如何长驱直入?不就是仗着船坚炮利!”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雨中的金陵城依稀可见战火留下的伤痕,那是太平天国战争留下的深刻印记。“当年长毛之乱,若有坚船利炮,何至于蔓延十余省?如今好不容易建起船厂,却要自断手足?”

“备纸墨,”曾国藩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即刻上奏。”

尽管关节疼痛难忍,他仍坚持亲自起草奏折。笔锋刚劲有力:“制造轮船,实为自强之本。若因惜费而中止,不仅前功尽弃,更为外人所笑……”

写毕,他长叹一声,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仿佛看到了这个古老帝国多舛的命运。

西北军营大帐内,六十岁的左宗棠正在油灯下研究西北地图。陕甘回乱未平,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将却已在筹划着收复新疆的宏图大业。帐外风声呼啸,仿佛诉说着边塞的苍凉。

“大帅,京师来文,还有福州沈葆桢大人的信。”亲兵送上一叠文书。

左宗棠先拆开沈葆桢的信,读罢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鼠目寸光!迂腐之见!”

帐中将领皆惊,不知何事惹得大帅如此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