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电影宫里,灯光缓缓地暗了下来。
像一块巨大的、温柔的黑色天鹅绒幕布,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世界。
上千名来自世界各地的、最挑剔的观众——影评人、片商、导演和资深影迷——都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期待与审视的、凝重的呼吸声。
李红星坐在那张包裹着红色丝绒的、柔软得有些不真实的椅子上,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僵成了一块铁板。
他的手心,全是汗。
他甚至不敢去看身边黄勃和宁浩的表情。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年轻的心脏,正在胸腔里,进行着一场激烈而无声的擂鼓。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作品,如此直接地呈现在国际观众的面前。
他害怕。
他怕那些充满了中国市井气息的、接地气的笑料,在经过德语和英语字幕的翻译后,会变得苍白无力;
他怕那个他付出了无数心血塑造的、又傻又执拗的保安秦小安,在这些见惯了顶级艺术电影的评委眼中,会显得那么的浅薄和可笑。
巨大的银幕,亮了起来。
熟悉的龙标之后,是那一行他看了无数遍的片名——
《疯狂的保安》。
底下,是一行他不认识的德语字幕。
电影,开始了。
开场的第一个镜头,就是秦小安(李红星饰)穿着那身不合身的保安制服,在物流园区门口,一丝不苟地,做着广播体操。
他的动作,僵硬、笨拙,充满了上个世纪的年代感,与周围那些飞驰而过的大货车,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荒诞的对比。
李红星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能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压抑的、极轻的,嗤笑。
完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果然觉得这很傻。
然而,就在他感到一阵绝望的时候,那声嗤笑,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片涟漪。
先是零星的、压抑不住的笑声,从影厅的不同角落里,传了出来。
随即,这笑声,开始蔓延汇合,最终变成了一片充满了善意的、温暖的哄堂大笑。
李红星愣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观众。
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看起来很严肃的德国老太太,正用手帕,擦着笑出来的眼泪;
他看到,一个穿着朋克夹克的、看起来很酷的年轻影迷,正笑得前仰后合,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们……在笑?
他们看懂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就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地落回了实处。
他转回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片巨大的银幕。
这一次,他的心里不再有丝毫的紧张和不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作为创作者的骄傲与自信。
电影的剧情,层层推进。
当演到秦小安为了检查麦克(黄勃饰)的外卖箱,而一本正经地,拿出小本本,以花生米没有去皮为由,给对方记上食品安全不合格的片段时。
整个电影宫,都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笑声和掌声。
“哈哈哈哈!”
“Oh,mein Gott!(我的天!)”
“This is hilarious!(这太搞笑了!)”
语言不通,但人类对于幽默的感知,却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