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吴妪！

审食其猛地顿住脚步，身体下意识地侧移半步，做出了一个非攻击性的防御姿态。动作快如电光石火，显示出极高的警惕性。

吴妪似乎也吓了一跳，托盘上的那只粗陶药盏晃了晃，深褐色的药汁溅出几滴，落在她洗得发白的青色袖口上，晕开几点污渍。

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立刻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审先生。”吴妪垂下眼皮，声音干涩平板，像磨损了的木头，“老身给太公送安神汤。”

审食其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只药盏。很普通的粗陶，盏口有一个小缺口。药汁看起来浓稠黝黑，气味苦涩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甜香？那味道很奇特，不太像是寻常安神药材会有的。

他的视线又落到吴妪身上。老妪穿着虞心苑低等管事仆妇的统一葛布深衣，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巴巴的圆髻，插着一根毫无光泽的木簪。她微微佝偻着背，脸上布满皱纹，表情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恭顺，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审食其的心头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这吴妪是几日前才被领进虞心苑帮忙的。她平时沉默寡言，只埋头干活，动作利索得甚至不像这个年纪的妇人。

此刻已是深夜，雨大风急，她竟还亲自来送安神汤？而且，刘太公的安神汤，往日不都是另一个小宦官负责的吗？

“有劳吴妪。”审食其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雨大夜寒，何必亲自送来。”

吴妪头垂得更低，声音毫无波澜：“份内之事，不敢怠慢。太公近日惊悸少眠，虞夫人离宫前曾特意吩咐要好生照看。”她提到了虞瑶，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又一道闪电划亮，瞬间将走廊照得惨白一片。审食其清晰地看到，吴妪端着托盘的手指，枯瘦如柴，指关节却异常粗大，皮肤粗糙，甚至有几个不易察觉的、类似长期使用某种工具磨出的老茧。这绝不像一个长期在内院做细碎活计的仆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