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萧何的困惑

萧何没有立刻加入庆贺的人群。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紧紧追随着刘邦走向院中的背影。

晨光慷慨地泼洒在庭院里,那个男人正蹲在堆积的战利品旁,用那支蘸着朱砂的粗笔,在每一面缴获的秦军旗帜、在每一面刚刚赶制出来的崭新旗帜上,勾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那不是篆书。也不是卦象。更不是军中常见的令旗标识。

那些符号线条简洁,转折干脆,带着一种萧何从未见过的、近乎诡异的流畅和抽象感。

它们像是某种神秘的暗记,又像是……某种被极度简化、只保留核心信息的图画文字?

萧何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这个精于律法、熟稔文书的沛县主吏,第一次感到了认知上的巨大冲击。

当第一面以猩红为底、正中用朱砂画着那个奇怪符号、下方绣着一个巨大“刘”字的大旗,被众人合力升上县衙最高的旗杆顶端,在沛县上空猎猎招展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蜂鸣,陡然从刘邦怀中传出!

那声音短促、尖锐,带着一种金属的震颤感,瞬间刺入萧何的耳膜!

萧何浑身一震!目光如电般射向刘邦的胸口——正是那块颜色扎眼、材质不明的荧光绿玉佩所在的位置!

是玉佩在响?还是……那块从不离身的青铜镜?

这诡异的蜂鸣声,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萧何记忆的闸门,将他拉回到几天前沛县市井间的一场闲谈。

彼时,沛县尚未点燃烽火,刘邦还只是芒砀山中的一个逃犯。

(闪回:芒砀斩蛇)

暴雨如同老天爷抡起的巨大皮锤,疯狂地砸在芒砀山嶙峋的乱石堆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刘邦蹲在一座破败山神庙漏风的屋檐下,咯吱咯吱地啃着半块又冷又硬的黍饼。

身后,二十个跟着他亡命的囚徒正围着一堆微弱的篝火,用几颗磨得光滑的石子当骰子,在一个破陶碗里叮叮当当地赌着草茎,喧嚣声几乎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刘亭长!刘亭长!”

卢绾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窜进庙门,身上的破蓑衣滴滴答答淌着水,一条被雨水打懵了的草蛇还缠在他腿上徒劳地挣扎。

“不得了了!前头探路的兄弟回报……说…说遇到白帝子显灵了!拦在道上!”

这个素来咋咋呼呼的狱掾,此刻脸色煞白如纸,手里的火把哆哆嗦嗦,摇曳的火光勉强照亮庙门外泥泞山道上,一道蜿蜒曲折、闪烁着诡异白光的痕迹。

刘邦吐出嘴里硌牙的砂砾,眉头都没抬一下。

他随手将啃剩的黍饼揣进怀里,指尖却无意中触到怀中那块冰凉的荧光绿玉佩,一丝微弱的异样感传来。

他抄起倚在墙边那把生满铜绿、刃口都崩了的青铜剑,嘴里骂骂咧咧地往外走:“白帝子?老子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玉皇大帝来了,也得给爷让条道儿!”

泥泞不堪的山道上,果真横亘着一条碗口粗细、通体雪白的大蛇!

雨水冲刷着它珍珠母般光润的鳞片,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只是那蛇头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两块巨石的缝隙里,粗壮的蛇尾正焦躁而滑稽地拍打着泥水洼,溅起大片水花。

跟在后面的樊哙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举起他那把沉重的青铜斧头,却迟迟不敢上前,声音都变了调:“我的亲娘……这畜生…怕不是真成了精怪…”

“都闪开!” 刘邦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在风雨中显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