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望塔的顶端,那团审判一切的金色光芒在极致的喧嚣后,骤然归于寂灭。只剩空气中残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冷寂,以及莫斯化为虚无后留下的微不可察的硫磺焦味。凌奕静静站在原地,汗水早已被规则蒸发,他像一座被风化的石雕,被一股吞噬一切的虚无感彻底淹没。他赢得了无可争议的胜利,却也支付了最残酷的代价——他被自己所拯救的世界,彻彻底底地遗忘。
那种遗忘并非简单的失忆,而是一种深植于世界底层规则的否定。他试图回忆自己的名字,脑海中却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他尝试触摸自己的脸颊,感觉到的只是模糊不清的光影,比最飘渺的梦境还要遥远。他成为了“无名者”,一个拥有过去,但过去已被焚毁的幽灵。
城墙下,爆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狂热欢呼,那是恐惧被驱散后,生命本能的呐喊。老卡拄着他那把残破不堪的战斧,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他激动得热泪盈眶,用力拥抱身边的每一位卫兵,分享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伟大胜利。
但他的笑容在下一秒凝固了。他猛地放下手臂,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茫然,像是在脑海深处寻找着一个至关重要的名字,却只能找到一片空旷的回音。他搓着粗糙的下巴,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逻辑断裂,仿佛他正在尝试回忆一场他从未参与过的宏大演出。
“老卡,你咋啦?是高兴得找不到北了吗?”身旁的卫兵笑着调侃,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老卡猛地一跺脚,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股不适,他大声说:“我们得感谢那位……那位伟大的存在!是他终结了这一切!”
“对!就是那道金色的光芒!”卫兵们纷纷应和,语气中充满了对奇迹的敬畏。可当他们试图说出“那位存在”的身份时,所有人都陷入了集体性的语塞,喉咙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勒紧,只能指向了望塔的空影,却道不出一个准确的称谓。
“他是……谁?”老卡终于问出了声,他被自己的疑问吓得心头一颤,那声音中带着某种不详的恐惧。卫兵们相互对视,眼中只剩下困惑,他们知道领地因“领主”而秩序井然,知道他们刚刚获得胜利,但关于那个人的任何具体信息,都像被规则强行剪切掉了。
凌奕的心脏猛地收缩,他看向星叶,少女站在箭塔的阴影里,双眼红肿,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没有加入欢呼,只是在徒劳地流泪,那是一种失去了精神支柱,却连失去的究竟是什么都无法追溯的巨大痛苦。
她的目光扫过城墙的每一寸,最终停在了凌奕此刻所在的位置,但她的视线穿透了他,投向了远处染血的废土。她知道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缺失了,但每当她试图描绘那人的面容或声音时,所有线索都会化为飞灰。
“星叶……”凌奕低声呼唤,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涩。星叶猛地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她捕捉到了这微弱的声响,但根本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凌奕。她只是对着空气,露出了一个既陌生又警惕的眼神。
凌奕立刻噤声。他终于完全明白,他已经被彻底放逐到了世界的背面。他不再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角色,而仅仅是他们得以生存的“秩序”本身。这种孤独和虚无比任何攻击都要致命,让他近乎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