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原流亡者营地。
这里不再是农场,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永恒的叹息之冬虽然已经退去,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悲伤,却并未消散。
幸存下来的黔首们,麻木地行走在营地里。
他们看着那些曾经与自己一同争抢食丸,一同在深夜里咒骂命运,一同幻想着未来的同胞,如今却变成了一地无法拼凑的冰冷碎屑,一种比死亡更沉重的空虚,笼罩着每一个人。
他们活下来了。
但他们仿佛也死了。
李信这位年轻的将军,也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他幸存了下来,但他麾下那支刚刚经历了血战,还未来得及享受胜利荣光的屯田兵团,却在这场无声的凋零中,减员了近七成。
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简陋的营帐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中的战刀,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去洗刷掉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打赢了无数艰难的战役,如今却输给了一场看不见的风雪。
这种巨大的落差,几乎要将他那颗坚毅的军心彻底压垮。
直到那一天。
当那座高达三米,通体漆黑,铭刻着无数安魂符文的巨大石碑,被数千名虎卫军精锐,如同护送神明般,庄重地运抵营地中央时。
所有麻木的眼神,都下意识地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他们能感受到,从石碑上散发出一股柔和、温暖,仿佛能安抚一切创伤的奇异能量。
李信也走出了营帐。
他看着那座石碑,以及石碑旁,那名宣读着帝王敕令的虎卫军将领。
“奉天承运,始皇帝诏曰:”
“凡为大秦流血牺牲者,其名将与此碑同在,受帝国万世供奉,永垂不朽!”
当这句敕令,回荡在死寂的营地上空时。
所有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一名身穿工匠服的矮人,拿着刻刀与铁锤,走到了石碑前。
他对着石碑,庄重地行了一个矮人族最古老的工匠礼。
然后,他开始在石碑上,一笔一划地,镌刻下第一个名字。
那不是什么王侯将相。
而是一个最普通,也最陌生的名字。
【大秦屯田兵团,二等兵,张铁牛】
……
人群中,一个正在用破烂衣衫,包裹着一捧冰冷碎屑的瘦弱妇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张铁牛,是她的丈夫。
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一个在争抢食丸时,会把抢到的那一半分给她和孩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