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之畔·巨兽初生
印度洋的季风,裹挟着咸腥与滚烫的热浪,狠狠拍打在锡兰岛(斯里兰卡)西海岸新筑的堤岸上。浪花撞碎在巨大、规整的花岗岩条石上,迸散成漫天细碎的珠玉。这里,曾经只是一个名为“伽罗”的深水良港,一个繁华但格局有限的天然避风塘。而如今,它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剧变,一个被命名为“海西都护府”的心脏,在千万人的汗水、钢铁的轰鸣与无远弗届的野心浇灌下,狂野地搏动着。
港区深处,最大的干船坞如同大地裂开的巨口。坞坑里,龙骨早已铺设完毕,那是以南洋铁力木为芯、再密覆锻造钢板的庞然结构。此刻,数以百计赤膊的精悍工匠,正如同附着在巨人骨架上的工蚁,在震耳欲聋的铆钉枪咆哮声中,将一块块巨大的、预先弯曲成形的铁质船壳板,严丝合缝地铆接在龙骨之上。汗水沿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流淌,在灼热的空气中蒸腾起微弱的白气。蒸汽锤沉重的撞击声、金属摩擦的尖啸、工头用扩音喇叭发出的简短指令,混合着潮湿海风的呼啸,织就了一曲工业文明的狂野序曲。
“将军!您看!”工部大匠,一个须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声音洪亮地穿透噪音,指向船坞深处那已初具峥嵘轮廓的巨舰,“‘镇海’级一号舰!长一百二十步,宽十八步!真正意义上的铁甲巨舰!全舰覆盖一寸熟铁甲!三座主炮塔,六门最新式的巨炮!双轴螺旋桨推进!这是划时代的巨擘!足以震慑七海!”
站在船坞上方视察平台上的孙权(孙阳),没有穿那套象征亲王身份的华丽礼服,而是套着一件便于行动的深蓝色海军将官短褂,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他双手撑在冰冷的铁栏杆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属于篮球运动员的、锐利而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近乎贪婪的光芒,紧紧攫取着下方钢铁巨兽那每一寸在建造中展现的力量感。炽热的季风吹拂着他年轻却已显刚毅的脸庞,仿佛要将这钢铁与火焰的气息深深烙入他的骨髓。
“好!好一个‘镇海’!”孙权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拳头在栏杆上轻轻一砸,“这才是我华夏海军该有的样子!不是木头外面包层铁皮,是真正的铁骨头铁肉!告诉丁奉、徐盛他们(海军主要将领),加紧!我要在都护府挂牌那天,看到这大家伙的炮管子戳破海平线!”
“殿下放心!日夜两班,三班轮倒!粮饷、材料优先供应,工部、兵部、南洋公司的人都在下面盯着,绝无延误!” 工部大匠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洋溢着创造者的豪情。他口中的“南洋公司”,正是这个时代由官方特许、垄断海外贸易与殖民开发的庞然大物,其触角早已深入香料群岛、天竺乃至更遥远的非洲东海岸,是支撑“海西”计划不折不扣的钱袋子。
孙权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越过沸腾的船坞,投向更广阔的港区。视线所及,是令人心潮澎湃的景象:
泊位: 数条新落成的深水栈桥如同钢铁巨臂,探入碧蓝的海湾。其上已停泊着数艘略小但同样威武的蒸汽铁甲舰,黝黑的舰体在阳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粗壮的炮管斜指苍穹。更多的则是体型各异、悬挂着“吴”字水师旗或“南洋”商旗的蒸汽明轮船、大型飞剪式帆船,桅杆如林,密布海面,装卸货物的吊臂此起彼伏。
码头: 人潮汹涌,声浪喧天。肤色各异的水手、码头工、商人、官员穿梭如织。成箱的丝绸、瓷器、茶叶正被装上远洋货船;从锡兰内陆和更远的印度大陆运来的香料、宝石、珍稀木材则堆积如山。标准化的轨道运输车在预设的铁轨上穿梭,将货物高效地送往巨大的仓储区或火车转运站。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香料气息、煤烟味和海水的咸腥。
陆地延伸: 港区后方,一片更为辽阔的土地正在被强力改造。巨大的蒸汽打桩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将粗大的钢桩深深砸入大地,为宏伟的都护府总督署、海军司令部、南洋公司总部大楼奠基。更远处,一条用碎石和初步压实的泥土铺设的铁路路基,如同一条初生的钢铁巨蟒,正顽强地向着岛屿腹地和更北方的印度大陆方向延伸。穿着统一号衣的劳工队伍在其上蚁行,号子声与蒸汽机械的嘶鸣交织。
“这就是心脏,”孙权深吸一口气,带着海腥味的灼热空气涌入肺腑,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掌控的力度,“跳动的,钢铁的心脏!七海的脉搏,都将在这里被感知,被掌控!”
中枢起筑·万邦辐辏
距离港口区中心不远,一座依托天然高地、刚刚封顶的巨大建筑群巍然矗立。建筑风格融合了汉地宫殿的恢弘基座、重檐斗拱的轮廓,以及引入的罗马式拱券结构和更宽敞的内部空间设计,整体呈现出一种厚重、坚固、包容四方的气度。这便是海西都护府的核心所在——总督署邸及附属的军政核心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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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邸正门前,是一片正在铺设青石地砖的巨大广场。此刻,广场上并未举行盛大的仪式,却弥漫着一种更为紧张高效的氛围。一队队身着笔挺新式军装的海西卫戍部队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进行着队列操演,刺刀在阳光下闪烁成一片移动的森林。文吏们抱着厚厚的卷宗公文,步履匆匆地在各衙署间穿行。几名身着华贵锦袍、头戴缠头或插着色彩艳丽羽毛的异邦使者(来自南印度诸邦、波斯湾城邦、甚至阿拉伯半岛),在通译的陪同下,带着敬畏与好奇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走过广场,步入那座象征着绝对权力的核心建筑。
署邸深处,一间宽敞明亮、陈设却相对简洁的议事厅内,海西都护府的首任总督人选正进行着关键性的讨论。孙权端坐主位,左侧是神情严肃、须发皆白的张昭(代表江东旧有文官体系与稳健派),右侧则是英气勃发、身姿挺拔的周瑜(代表军队及开拓派)。鲁肃、吕蒙等核心幕僚分坐两侧。
“殿下,”张昭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贯的审慎,“都护府总督人选,关乎海西乃至整个南洋、印度洋大局,牵一发而动全身。职责之重,远非寻常州郡可比。统摄军政、抚绥万邦、督理商税、兴办教化、协防海疆…非老成持重、威望素着、深谙权变且精于实务之重臣不可胜任。老臣以为,陆伯言(陆逊)沉稳多智,出镇柴桑多年,政绩斐然,通晓海陆事务,当为第一人选。”
他话音刚落,周瑜清朗的声音便响起:“子布公所言陆伯言之才,瑜亦深知。然海西都护府,乃我华夏直面西海(印度洋以西)之最前沿!总督之位,非但要理政安民,更要能震慑宵小,应对海疆瞬息万变之军情!陆伯言长于治政,军略亦佳,然海战非其所专长。且此地初创,百业待兴,尤需一股锐意进取、开疆拓土之魄力!丁承渊(丁奉)勇冠三军,追随殿下南征北战,血火淬炼,深知海军根底,更熟悉天竺及南洋诸番情势!以其威名,足以慑服群蛮;以其胆魄,可为我华夏开拓万里波涛!”
两位重臣的意见,清晰地代表了两种治理思路:张昭强调内政稳固与平衡,倾向于文官主导;周瑜则更看重军事威慑与开拓进取,倾向由战功赫赫的宿将坐镇。空气仿佛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的孙权身上。
孙权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年轻的面庞上没有丝毫急躁,反而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凝。他没有立刻表态,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心腹。他理解张昭的担忧——都护府根基未稳,过度军事化可能引发地方反弹和统治成本剧增。他也认同周瑜的判断——面对广阔的未知海域和潜在的挑战(无论是残余的地方势力,还是更遥远的罗马阴影),一个强有力的军事存在是绝对必要的基石。
片刻的沉默后,孙权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子布公深谋远虑,公瑾见解精辟。海西都护府,乃我华夏伸向七海之铁拳,亦是联结寰宇之枢纽。军政一体,缺一不可!孤意已决——总督一职,由丁奉将军出任!”
周瑜眼中精光一闪,张昭则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但无人出声质疑。
孙权继续道,条理清晰:“然,设副总督两员,襄理军政。陆逊,领副总督,主理民政、财政、司法、教化及与藩属诸邦交涉!吕蒙,为副总督,专司海西卫戍、舰队调度、军港防务、情报侦缉!丁奉坐镇中枢,统揽全局,掌最终决断及对外征伐之权!三人一体,各司其职,相互制衡,亦需勠力同心!军、政、财、情,四权分立而又统合于总督权威之下,此乃海西长治久安之基石!” 他看向鲁肃,“子敬,你即刻草拟任命文书及都护府章程细则,明确权责,飞报长安枢密院及陛下用印!”
“喏!”鲁肃立刻起身领命,眼中闪过钦佩。孙权这一手,既满足了军队对主导权的要求(丁奉为主),又通过分权制衡(陆逊掌民政财权,吕蒙掌本地卫戍与情报)确保了文官体系的运作和地方稳定,更以制度化的“章程”取代了人治的随意性,体现出令人刮目的政治成熟。张昭微微颔首,显然也认可了这个折中而高效的设计。
“还有,”孙权目光变得锐利,“传令下去,凡海西都护府治下,无论汉民、归化土民、藩属之众,一律推行‘寰宇通宝’!商税厘定,统一度量衡!各口岸关税,由南洋公司统一代征,解送总督府财政司!此乃帝国法令,不容折扣!违者,无论是谁,严惩不贷!” 他强调的是经济命脉的掌控。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文教之事亦不可缓,”孙权转向角落里一个安静记录的老学究,那是临时调来的礼部官员,“广设学堂,不仅教汉文、习算术、明律法,更要选通晓土语者,教授本地孩童!另,择址兴建‘博闻馆’,陈列我华夏典籍、器物、农工技艺图谱,亦收罗天竺、波斯、大秦(罗马)之地理图册、风物志异、宗教典籍。供人免费阅览。教化,乃长治久安之根本,潜移默化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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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教官员激动地领命:“殿下远见!此举功在千秋!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就在议事接近尾声时,一名侍卫匆匆而入,在鲁肃耳边低语几句。鲁肃脸色微变,快步走到孙权身边,递上一张小小的、卷成细筒的纸条,声音压得极低:“殿下,‘未央’急讯,貂蝉夫人亲笔。”
孙权不动声色地接过,展开。纸条上只有一行娟秀却隐含锋芒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