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项崮笙的身影投在巨大的南疆舆图上,仿佛一头蛰伏的猛虎。项易立于父亲身侧,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将师尊青冥道尊所察知的聚煞珠奥秘、阴煞死气的跨域传输以及最终指向帝都方向的骇人猜测,尽数道出。
室内空气凝滞,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
项崮笙沉默着,目光锐利地扫过舆图上每一寸山河,最终定格在代表帝都的方向。他的脸上并无太多惊骇,反而是一种深沉的、被验证了的冰冷与震怒。
“以万民哀嚎为资粮……青冥前辈所察,定然无错。”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石摩擦般的质感,“我项家世代镇守边关,流的血,埋的骨,竟成了他人杯中美酒?当真……是圣明天子啊!”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讥讽与寒意。
“父王,此事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项易沉声道。
项崮笙猛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眼神恢复了一方统帅的绝对冷静:“青冥前辈的存在,是你最大的机缘,亦是最后底牌,绝不可再为外人所知。此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足矣。纵是你母亲与玄稷,亦不可透露半分。非是不信,而是知道便是重负,且极易被感知。从现在起,你我父子要扛的,是项家满门,南疆万千军民的生死。”
“孩儿明白。”项易感到肩头沉甸甸的压力。
“周廷玉断此三指,绝不会忍气吞声。他的报复,很快就会来。”项崮笙走回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思维高速运转继续道:“他不会明刀明枪,那是蠢货所为。他会用暗处的刀子,割肉放血,动摇根基。军心,民心,乃至……与蛮族的关系。”
几乎就在项崮笙话音落下的同时,南疆这座边陲重镇,悄然刮起了一阵阴冷的风。
接下来的几天,周廷玉的报复如同精心编织的罗网,无声而凌厉地撒开。
第一刀,斩向民心。
市井之间,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不再是粗鄙的谩骂,而是精心炮制的真相。
“听说了吗?西城那铁匠老刘,可不是普通铁匠,是军中退下来的老卒,就因为知道太多项家军械上的猫腻,被灭口了!”
“军械库的吴录事?哼,据说是发现了上头倒卖军械给蛮族的证据,才被逼自缢!”
“还有那赵昆副尉更惨,巡城时撞破了不该看的交易,誓要上报,结果当晚就……” 流言有鼻子有眼,细节详实,将三人的死因巧妙引向项家内部的灭口和黑幕,刻意模糊了暗察司的存在,反而暗示是项家为了掩盖自身罪行而清理门户。恐慌与猜疑在百姓和低级军士中悄然滋生。
第二刀,斩向经济命脉。
数家与镇南军合作多年,供应粮草、药材、军需的商号,几乎同时遇到了麻烦。税吏频繁登门核查,过往账目被翻出疑点,运货的车队频频被沿途关卡以严密稽查为由刁难延误,甚至家族中有人被卷入陈年旧案。压力并非来自明面的威胁,而是各种合法合规的盘查与暗示。商贾重利,更惧官威。很快,部分军需的供应开始出现延迟和短缺,尤其是伤兵营急需的金疮药和部分药材,存量告急。
第三刀,斩向军政体系。
巡城司内,几名素来与王府关系密切、办事得力的中下层军官,接连被调离实权岗位,或是被安排去处理一些鸡毛蒜皮却极易出错的琐务。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资历浅薄却背景暧昧,或明显倾向于暗察司的人。同时,几封内容语焉不详却暗示南疆军费开支巨大、剿匪成效不显的奏折,通过不同渠道递往京城。这些动作并未直接攻击项崮笙,却有效地在军中制造了紧张气氛,让不少军官感到掣肘与不安。
周廷玉坐在别院书房内,听着缇骑统领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冰冷的算计。
“流言要持续,但要变着花样,真真假假,让他们疲于辟谣。”
“对那些商号,分寸拿捏好,既要让他们感到痛,不敢再痛快供货,又不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彻底倒向王府。要让他们在摇摆中持续消耗项家的精力。”
“还有巡城司的人事调动,要符合规程,让人挑不出错处。那些奏折,用词要含糊,留白要多,让朝中诸公自己去想象。”
“我们要让项崮笙感觉到处处受制,寸步难行,却又抓不到我们的切实把柄。就像陷入泥沼,越是挣扎,沉得越快。”
缇骑统领心悦诚服:“大人英明!项家此刻想必已焦头烂额。”
周廷玉冷笑:“焦头烂额?那还不够。要让他们内外交困,自顾不暇,才能给我们下一步行动创造机会。蛮族那边……有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