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整个石河镇温柔地包裹起来,却盖不住工地那几盏刺眼的照明灯投下的惨白光晕。
林枫扶着膝盖,缓缓站直身体。刚才那番精神下潜,像是一场剧烈的无氧运动,抽干了他大半的力气。他的额角挂着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眼前阵阵发黑。他不得不闭上眼,靠着深呼吸来平复那种天旋地错的眩晕感。
周围只有风声,呜咽着掠过空旷的河谷,吹起地上的沙尘,打在脸上,有种细微的刺痛。
他现在就像一个揣着惊天秘密的哑巴。
他知道了真相,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工程方案、甚至可能被记入县水利史册的真相。可这个真相的来源,却荒诞得无法示人。
他该怎么说?
明天一早,县水利局的专家组就会抵达。一群头发花白、戴着厚底眼镜、一辈子都在跟图纸和数据打交道的老学究。他林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个刚上任的临时总负责人,要怎么跟他们开口?
冲进会议室,拍着桌子说:“各位专家,各位领导,都别忙活了。问题我找到了,地下三十二米深的地方,藏着一条暗河。”
专家们肯定会扶着眼镜,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和蔼地问:“小林同志,你是怎么发现的?有什么勘探数据支持吗?”
他怎么回答?
“我没有数据,但我刚才把手按在地上,‘看’见了。”
或者更离谱一点?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龙王爷托梦给我了。”
林枫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无论哪种说法,结果都只有一个:他会被当成一个因为压力过大而精神失常的疯子,然后被迅速地、客气地请出项目组,他之前建立起来的所有威信和信任,将在瞬间崩塌成一个笑话。
三十点民心值,换来了一个烫手到足以将自己烧成灰烬的真相。
这笔买卖,亏了还是赚了?
林枫不知道。他只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专家们按照常规思路,制定出一个耗资巨大却治标不治本的方案,把纳税人的钱和百姓的期盼,一起填进这个无底洞。
他必须让他们相信。
不,他不能让他们“相信”,他要引导他们自己去“发现”。
林枫的眼神渐渐从迷茫变得锐利。他看了一眼远处镇政府三楼那扇依旧亮着灯的窗户,那是周建国和王建军的临时办公室。他迈开脚步,朝着那片灯光走去。
从工地到镇政府,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但今晚,这条路显得格外漫长。脚下的砂石路硌得鞋底生疼,远处的村庄传来几声犬吠,又很快归于沉寂。林枫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将所有可能性在心中反复推演,像是在下一盘对手是整个世界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