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特菈莉下了飞船,在一阵炫目的阳光下,目光所及……是一片灰色。
看样子,这里的文明,已经毁灭好久了。
脚下的土地是松软的灰烬,风卷起尘埃,带着死寂的凉意。
曾经的高楼大厦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的残骸,沉默地指向昏暗的天空。
四周没有绿色,没有水流的声音,甚至没有鸟兽的痕迹。
这是一片被彻底遗忘的废墟,文明的坟场。
茜特菈莉站在飞船旁,眼神空洞地扫过这片灰色。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种淡淡的麻木感笼罩住了她。
多正常啊,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一个文明的毁灭,并不是什么需要惊讶的事。
现在只不过……毁灭的文明是曾经她和她爱人的家罢了……
茜特菈莉迈开脚步,鞋子踩在松软的灰烬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循着脑海里那个小世界的记忆,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之前降落飞船的时候,特意设置在了“家”的附近。
现在,去看看吧。
茜特菈莉一步步走着,周围是单调的破败,但她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过去的街景。
“离,你还记得吗?这里以前是一条马路,那时候,你总是拉着我在这条路上跑,哼!这么着急做什么?慢慢走不好吗,不知道奶奶我很少出门吗……”
“还有那里,记得吗?那里是一家便利店,你总喜欢在夏天买两支冰淇淋,递给我一支,然后笑看着我。真的是,买了冰激凌就赶紧好好吃掉嘛,要不然,就要化了的……”
茜特菈莉木然地走着,偶尔刮起一阵含着尘土的风,将她的裙摆微微扬起,在这样的断壁残垣,她的身影,显得那样单薄,那样孤独。
或许,现在在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了。
茜特菈莉继续走,拐过这个弯,脚步顿了顿,头偏向一条小径。
“记得……这里是那家花店吧,本来,在花店入口,有一条长长的紫藤萝走廊。这里,是我们最开始坦白心意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小径,明明已经被巨大的石块掩埋,明明什么都不复存在,明明再没有一朵花、和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一点存在联系的地方。
但恍惚间,茜特菈莉又看见了,阳光从紫藤萝的缝隙中洋洋洒洒地落下,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带着香气的斑点。
在那里,一位男孩将一位女孩按在那面爬着紫藤萝的墙上。
男孩的眼里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畏惧,动作……有点毛躁。
女孩的脸上红成一片,双眼不住地躲闪,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奶奶,您是不是喜欢我?”
又一次,茜特菈莉耳边响起来跨越一个世界的空间和漫长时间的问题。
茜特菈莉记得当时自己给他的回答。
这一次,她想给一个不一样的回答。
茜特菈莉将被风吹乱的发角别至耳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转过身,认真地给出了她的回答。
“嗯,是,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茜特菈莉看见,听到这句话,那位男孩的脸上首先是满脸震惊,接下来便是激动和狂喜。
然而,下一刻,幻境破碎,眼前,又是那断壁残垣。
原来……刚刚只是她的幻想吗?
这份喜欢,似乎没人能够回应了呢……
茜特菈莉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离他还在等我,可不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了呀。
就……继续走吧。
茜特菈莉最后留恋地看了那曾经的紫藤萝走廊一眼,接着回过头,往“家”的方向走。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表情平静,仿佛只是一位故地重游的寻常过客。
但那些鲜活的记忆,却如同无声的电影,在她心底一帧帧播放,与眼前这片死寂形成冰冷的对照。
真的……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那么久了吗?
久到,一切都变了呀……
走了不知道多久,茜特菈莉在一片相对平坦、只有低矮残垣的区域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他们曾经的家。
我们,曾经的家。
没有想象中的断壁残垣可供辨认,这里和周围一样,被厚厚的灰烬覆盖,几乎看不出任何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茜特菈莉沉默地站着,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空地。
那里,曾经是客厅的窗户,下午的阳光会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你总喜欢趴在那里和茜特拉琳还有伊兹帕帕玩,有时候自己出来了还喜欢对自己露出个傻傻的,但很温暖的笑。
真是……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幼稚……
那里,是厨房的位置。你的厨艺总是那么好,总是能给我做出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每天饭菜的花样都不带重复的,还总是傻傻地问我“好吃吗?”。
好吃,真的很好吃,一直都很好吃,最……最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了……
还有那里,是我们的阳台,还记得吗?那里有我们一起种的花,我们一起种的各种果树,我们还一起吃了它们结的果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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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喜欢让我蹲在那些花里边给我拍照。
我记得,你喜欢和我一起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上,轻轻晃着,让我靠在你身边,一起欣赏着我们的花。
我记得,有时候晚上我在那里喝醉了,躺在那里睡着时,不管多晚,你都会记得把我抱回房间里,让我安稳地躺在床上继续睡。
……
只是……
只是……
好像都不见了呢……
曾经充满烟火气、拌嘴与欢笑、寄托了“家”的全部意义的地方……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不管是那个家,还是你……
都不在了……
时间抹去了一切痕迹,连同我们存在过的证明,也一并掩埋。
茜特菈莉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只有一种极致的空茫。
漫长的寻找,无数次的希望与失望,最终指向的,是这样一片虚无。
她……真的还能找回她的爱人吗?
曾经,无论是自我欺骗,还是坚定相信,茜特菈莉总是觉得,她会的,她一定会的。
只是现在,面对这样的废墟,她……不确定了。
也许过了今天,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寻找下去,但至少此时此刻,茜特菈莉需要时间缓缓。
这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寻找,其实已经掏空了她的一切,她只是强撑着,因为她必须强撑着。
强撑着,找回他的那一天。
但其实,她累了。
欢笑和不在意只是虚浮表象,直到此时此刻,直到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被眼前这最尖利的现实刀锋切开,她内心的悲痛疲惫才显露真实。
有多久……没能好好休息了?
又有多久……没能大哭一场、好好发泄哪怕一次了?
她……也是需要休息,需要发泄的呀……
茜特菈莉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灰烬。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坠落,在灰色的尘埃上砸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终于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在这片绝对的空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
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离别,习惯了等待,但面对这终极的“无”,那份深埋的脆弱还是击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呜啊啊啊……”
茜特菈莉的哭声撕破了死寂世界的伪装。
不再是强颜欢笑,不再是压抑的啜泣,更不再是不在乎的伪装。
而是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多少星海的悲伤与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
茜特菈莉蜷缩在曾经代表着“家”,而现在已然成为一片废墟的土地上,身体因无法抑制的悲恸而剧烈颤抖。
她的脸深深埋入膝间,双手紧紧抓住自己臂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一点点虚幻的依靠。
“呜……离……吴离……你在哪里啊……”
她的哭喊断断续续,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呼唤。
“我找了……找了好久……真的好久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