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书记兵低声禀报:“法学家已在偏厅候命,各方代表也已就座。”艾琳合上羊皮纸,放下炭笔。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吹熄油灯。夜风从窗缝钻入,吹动桌角的图纸一角,她没有回头,推门而出。
议事厅正堂灯火通明。长桌两侧坐满人,服饰各异,肩章纹样不同,有的绣铁锚,有的刻犁铧,有的嵌山形。中央坐着一位老者,白须垂胸,双手搁在一部泛黄的手抄律典上。他抬头看向艾琳,眼神沉稳。
艾琳走到主位坐下。烛光映在桌面,照出一圈淡淡的油渍。她不开口,只盯着那部律典。
片刻后,老法学家开口:“按古制,立国必先定序。领主居上,士族辅政,农工守本分。此乃千年不变之规。”
“所以呢?”艾琳问。
“所以,新法当以等级为基。贵贱有别,各安其位,方能稳社稷。”
旁边一位穿深灰长袍的代表立刻接话:“我河口三村愿效忠王廷,但渔税不可重于陆耕。往年征三成,今若加赋,百姓必弃舟离岸。”
另一侧鹰嘴隘的首领拍桌而起:“我们守边二十年,冻死的人埋在雪里都数不清!现在要建都城,凭什么不给我们免税三年?”
北石屯的霍恩没说话,只是低头摩挲袖口的布扣。那是一块拼布旗的残片,被缝成了衣饰。
艾琳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扫过脸。
“你们说的,是权利。”她说,“但我问的是,法律该为什么而立?”
没人回答。
“是为了让人记住谁比谁高,还是为了让所有人活得下去?”
老法学家缓缓摇头:“秩序不在平等,而在分明。若无上下之别,何谈治理?”
“那七村联署的建城盟约呢?”艾琳抬手,示意书记兵呈上那份羊皮纸。它被平铺在桌上,边缘已有磨损,指印层层叠叠。
她指着上面四个字:“合力共建。这不是谁赏给谁的恩典,是大家一起摁下手印认下的事。”
老法学家皱眉:“此为盟誓,非律法。盟约讲情义,律法讲规矩。”
“可如果我们的规矩,一开始就把一部分人踩在底下,那这个国家还能叫‘合垣’吗?”
霍恩终于抬头:“我北石屯不求特权,只求一条——今后征粮,必须公示数目,由民选监粮人核对。多取一斗,便算违律。”
灰袍代表冷笑:“你倒是清高。可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提条件,这法还怎么写?”
“我不是提条件。”霍恩看着他,“我是提底线。”
艾琳点头:“那就从底线开始。第一条,所有赋税征收,必须公开数额,接受监督。任何隐瞒、虚报行为,视为违法。”
有人皱眉:“这……岂不是动摇征管之权?”
“征管之权不该用来藏东西。”艾琳说,“权力越大,越要亮出来。”
鹰嘴隘首领沉声道:“那司法呢?我们山地偏远,若每桩案子都要报到都城裁决,等信使来回,人早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