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顾澈落下最后一笔。
他没有倒下,而是将那幅凝聚了他所有仇恨的画,亲手投进了火盆。
火焰升腾,将那些扭曲的罪恶烧成灰烬。
那一刻,顾澈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背负一生的枷锁,整个人都变得轻盈通透。
第二天,他开始画这个村庄。
他画溪边捣衣的妇人,妇人警惕地将孩子护在身后。
他画田间挥汗的农夫,农夫停下劳作,用审视的目光逼退他。
他的笔下,不再是绝望的哀嚎,而是一种带着戒备的、鲜活的生命力。
当他将一幅画着虎头虎脑小童的肖像,远远递给孩子的父母时,那对夫妻犹豫了许久,才让孩子收下。
孩子拿着画,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纯粹的惊喜。
那一刻,那对夫妻脸上如面具般的坚冰,也悄然融化了一角。
月曦看到了这一幕。
她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茶色眸子里,漾开了一点点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
那光很浅,却让整片桃林的甜香,都仿佛真实了几分。
顾澈彻底迷上了这里。
迷上了这里的美,也着迷于这里无处不在的“诡异”。
那轮悬在山谷上方、大得不合常理的银月,它的光芒冰冷,却能让草木疯长。
村中央那棵巨大的古老神树,树冠遮天蔽日,即便在白日,树下的草叶上也凝结着月华般的露珠。
这夜,顾澈没有睡。
他并非“恰好”醒来,而是故意在等。
他灵魂中,属于某一世堪舆师的记忆告诉他,今夜月圆,是此地阴气与能量的顶点。
子时刚过,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死寂的村庄。
是月曦。
顾澈屏住呼吸,将某一世身为顶尖刺客的敛息之法运转到极致,身形融入阴影,悄然跟了上去。
他看见月曦独自一人,一步步走向那棵被列为禁地的神树。
她在树下站定,神态肃穆,与白日的清冷少女判若两人。
她缓缓抬起双手,对着神树,对着天上的银月,做出一个古老而虔诚的姿势,双唇无声开合,吟唱着凡人无法听见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