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的嗡鸣之声,终是徐徐歇下,然而那股温润暖意,却仍旧源源不绝地自剑鞘传递而来,透过陆棠微凉的掌心,悄然蔓延向四肢百骸。这股暖意并不如何炽烈霸道,反倒似一道柔韧而顽固的无形壁障,硬生生将她与这满室弥漫、无孔不入的阴寒死寂隔绝开来,为她在这片绝望的冰冷中,勉强守住了一隅喘息之地。
数步开外,那团扭曲翻滚的阴影静静悬浮,不再似先前那般凶悍扑击,只是其形态变幻愈发剧烈,无声无息,却如同烧沸滚开的粘稠沥青,不断鼓胀、收缩,散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谲韵律。它所弥漫出的恶意非但未有半分削减,反而愈发粘稠厚重,几乎凝成实质,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那恶意之中,既有先前被古剑暖意灼伤的暴戾狂怒,更掺杂了一种仿佛饥渴了千百年的贪婪,如同最阴毒的蛇信,死死锁定了古剑,更锁定了握剑的陆棠,那是一种恨不得将其连皮带骨、连同灵魂都一并吞噬殆尽的垂涎。
陆棠背脊紧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衣衫渗入肌肤,却丝毫无法缓解她内心的冰寒。她双腿发软,阵阵虚脱之感不断上涌,全凭着一股不肯就此倒下的意志力死死支撑,才未让自己滑落在地。那双紧攥着剑柄的手,因过度用力,指关节已绷得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掌心处传来的、与这满室阴寒格格不入的暖意,此刻已成了她唯一的慰藉,亦是她最后的武器。
令人心悸的死寂在对峙中蔓延。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过得异常缓慢,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前行。陆棠全身的神经都已绷紧到了极致,在无边恐惧的催生下,她的听觉与视觉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清晰捕捉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冲刷的微弱声响,以及心脏每一次沉重搏动时带来的悸动。
那阴影,似乎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它不再凝聚于一处,而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开始缓缓地、悄无声息地向四周弥漫、扩散。浓郁的漆黑逐渐化开,色泽变淡,却演化成一片更为广阔、更加难以捉摸的灰暗雾霭,如同涨潮的海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森然气势,悄无声息地填充着房间的每一寸角落,吞噬着一切有形之物。
房间内的光线肉眼可见地迅速黯淡下去,窗外那点可怜的月光被彻底吞没,连不远处落地灯散发出的昏黄光晕,也被压缩得仅剩下灯罩周围可怜巴巴的一小圈,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彻骨的寒意骤然加剧,空气中那股原本若有若无的陈腐气味,此刻也变得浓郁刺鼻起来,像是尘封多年的地下墓穴突然洞开,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缓慢腐烂的腥朽气息,直冲口鼻。
陆棠的心,直往下沉。这东西是想彻底困死她!用这无孔不入的寒冷与黑暗,一点点消磨她的意志,瓦解她的抵抗,直至她心力交瘁,彻底失去所有反抗之力!
灰雾愈发浓重,如潮水般淹没了家具的轮廓,吞没了木质的地板,坚定不移地朝着她蜷缩的角落蔓延而来。怀中的古剑再次发出了低沉的嗡鸣,比之前更为急促,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剑身温度也随之升高,那股护体的暖意变得明显,顽强地将逼近到她周身不足一米范围的灰雾与寒意稍稍驱散。
但,雾太浓了!
那点暖意所能支撑的空间,正在被急速压缩。可视范围迅速缩小,很快,陆棠的视野之内,只剩下自己周围不足一米的狭小区域。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尽是翻滚涌动的、冰冷死寂的灰暗,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正在不断缩小的灰暗囚笼之中。
突然——
左前方的雾气极其轻微地扰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却没能逃过陆棠高度集中的精神感知。
她猛地转头,手中古剑下意识地指向那个方向,全身肌肉瞬间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