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如同一位蹒跚的老者,终于艰难地撕开了夜幕的一角。灰白色的天光,吝啬地洒向邓家宅院,驱散不了弥漫的阴冷与死寂。
第一个打破这死寂的,是短工齐盛。他惦记着昨日晾晒在后院的一些农具还未收拾,早早起了床,端着铜盆准备去打水洗漱。经过前院周良的厢房时,他下意识地朝那边瞥了一眼。房门依旧紧闭,安静得有些反常。往常这个时候,周良即便醉酒,也该有些动静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让齐盛放下铜盆,走上前去,试探着敲了敲门:“周良哥?周良哥?该起了!” 屋内毫无回应。
他加重了力道,门板被敲得砰砰作响,里面依然是一片死寂。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犹豫了一下,尝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是从里面闩着的。这更不对劲了!就算睡死了,这么大的敲门声也该醒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齐盛终于慌了神,一边用力拍打着门板,一边朝旁边的院落嘶声大喊。慌乱中,他脚下一个趔趄,踢翻了放在地上的铜盆。“哐当——!”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清晨的院子里炸开,惊起了屋檐下栖息的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走了。
这声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立刻激起了涟漪。几个早起的短工闻声赶来,邓昌也披着一件外衣,看似匆忙地从内院疾步而出,一边走还一边系着衣带的扣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疑与不悦:“何事喧哗?!成何体统!”
“老爷!老爷!周良哥他……他房里没动静,门也敲不开!”齐盛脸色煞白,指着厢房语无伦次。
邓昌眉头紧锁,快步走到门前,用力拍打了几下,沉声喊道:“周良!周良!” 里面依旧毫无声息。他脸色一沉,对围过来的短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门撞开!”
两个身强力壮的短工上前,合力用肩膀猛地撞向房门。“砰!砰!”几声闷响之后,老旧的木门闩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房门洞开。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酒气与呕吐物酸腐气味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让门口众人都忍不住掩鼻后退。借着涌入的晨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周良直接挺地俯卧在床榻上,脸深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他的背上,还压着两袋沉甸甸的稻谷!
“周良!”邓昌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探向周良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脖颈。随即,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两步,声音颤抖着,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悲恸:“没……没气了!周良他……他没了!”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惊呼声、议论声四起。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黄氏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来。她头发散乱,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看到房内的景象,尤其是看到周良那毫无生气的背影时,她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丫鬟惊呼着搀扶不住,黄氏瘫倒在地,脖颈上戴着的一串珍珠项链在挣扎中被扯断,圆润的珍珠“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在青石地上跳跃、滚动,散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