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长,这事儿……真要这么报?”王建国的手里,捏着一份刚刚由中宣部下发的,关于塔寨案件报道的指导文件,手心全是汗。
文件要求,对塔寨案的报道,要全面、深入、不设上限。允许记者进入第一线,进行跟踪采访,甚至可以进行现场直播。
这在以往的涉案报道中,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怎么?你怕了?”台长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这风险太大了。”王建国苦着脸说,“汉东那边是什么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高育良、李达康,那都是在汉东经营了几十年的地头蛇。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揭他们的短,万一惹恼了他们,给我们记者使绊子,甚至……威胁到记者的人身安全,怎么办?”
“建国啊,”台长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你做新闻,也做了快二十年了。怎么胆子,越做越小了?”
“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
“这就是胆子大小的问题!”台长猛地转过身,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是国家电视台!是党的喉舌!人民的眼睛!我们的职责是什么?是报道真相!是舆论监督!什么时候,我们连报道一个贪腐案件,都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王建国被台长训得,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有顾虑。”台长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次上面为什么会给我们开这么大的口子?这说明了什么?”
王建国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这说明,上面的决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台长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就是要通过我们媒体的手,把汉东这个盖子,彻底揭开!就是要让全国的老百姓都看看,那些藏在黑暗里的魑魅魍魉,到底长什么样!”
“这是一场战争,建国。一场没有硝烟的,舆论战争。而我们,就是这场战争里的,主力军!”
“现在,主力军要上战场了,你这个指挥官,难道要当逃兵吗?”
台长的这番话,说得王建国热血沸腾。
是啊,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想当年,他也是扛着摄像机,在抗洪抢险第一线,在地震废墟里,冲锋陷阵的汉子。
“台长,我明白了!”王建国猛地站起身,啪地一下,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我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台长欣慰地点了点头,“把我们台里最精锐的记者,最好的设备,都调过去!告诉他们,这次去汉东,我们不是去做新闻的,我们是去记录历史的!”
“是!”
王建国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很快,一支由国家电视台最顶尖的记者、主持人、摄像师组成的,“汉东前线报道团”,便火速集结完毕,乘坐专机,飞往了汉东。
与此同时,国内各大主流媒体,也都收到了同样的文件。
《人民日报》、《新华社》、《解放军报》……
一时间,风起云涌。
无数的记者,从全国各地,涌向了那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省份——汉东。
他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渴望的光芒。
他们知道,一场前所未有的新闻盛宴,即将开始。
而他们,将是这场盛宴的,见证者和记录者。
……
汉东省,京州市。
省委宣传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宣传部长坐在主位上,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的面前,摆着一份又一份,来自京城各大媒体的,采访申请函。
“都说说吧,怎么办?”宣传部长把那一沓申请函,往桌子中间一推。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怎么办?他们哪知道怎么办?
以前,遇到这种负面舆情,他们的处理方式,无非就是三板斧:删、封、禁。
可这次,不行了。
发文的是中宣部,来的都是国家级的媒体。谁敢删?谁敢封?谁敢禁?
“部长,要不……我们还是跟瑞金书记和达康书记汇报一下吧?”一个副部长,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汇报?怎么汇报?”宣传部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跟他们说,京城的记者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我们快顶不住了?让他们拿个主意?”
“那……那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进来,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不然呢?”宣传部长苦笑一声,“我们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人家想怎么切,就怎么切。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配合。”宣传部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尽我们最大的可能,去配合他们的采访工作。态度要好,服务要周到。至于他们要报道什么……那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部长说的是实话。
现在的汉东,已经不是他们自己的汉东了。
自从那个姓赵的将军,开着坦克进来之后,这里的天,就已经变了。
“行了,都别在这儿唉声叹气了。”宣传部长站起身,“通知下去,从今天开始,宣传部全体人员,取消休假,24小时待命!成立‘媒体接待工作组’,我亲自担任组长!”
“另外,立刻去联系省里最好的酒店,把房间都给我预定下来!不管花多少钱!”
“还有,把我们部里最漂亮,最机灵的女同志,都给我抽调出来,去当联络员!”
“总之,一句话!我们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得体面一点!绝对不能让那些京城来的记者,挑出我们半点毛病!”
宣传部长的这番话,说得悲壮无比。
一场针对媒体的,“反围剿”战役,还没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而此时的李达康,也接到了宣传部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