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黄瓦在暮色里浸成半透明的琥珀色。
飞檐上的走兽正被夕阳镀上金边,檐角风铃突然发出一串不成调的叮当声。
阿楚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脉在指尖硌出细碎的纹路。
“看来这次是掉进崇德年间了。”
晏辰的手指正戳着廊柱上的盘龙雕刻,指尖沾了点金漆。
“你看这龙纹的爪子,五趾,皇太极时期的无疑。”
远处传来环佩叮当,夹杂着女子压抑的啜泣声。
阿楚循声望去,恰好看见一身粉蓝旗装的大玉儿正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耸动。
多尔衮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海棠树后一闪,玄色箭袖上的金线绣纹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经典名场面,”阿楚突然压低声音,手肘往晏辰胳膊上撞了撞,“多尔衮送玉儿荷包被拒,从此埋下三十年爱恨情仇的伏笔。”
晏辰从袖中摸出个望远镜——那是他某次穿越到民国顺手带的——镜片反射着夕阳晃了晃。
“注意看玉儿手里的帕子,绣的是并蒂莲,按剧情她接下来要说是皇太极赏的,故意气多尔衮。”
阿楚突然往前迈了两步,裙摆扫过阶下丛生的秋海棠。
“等一下!”
大玉儿和刚要开口的多尔衮同时转头,四目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阿楚脸上堆起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手指不自觉绞着袖口:“其实吧,这帕子……”
晏辰在后面狠狠拽她的腰带,低声急吼:“你要干什么!”
“澄清误会啊,”阿楚回头瞪他,“咱们不是说好要做剧情修正者吗?”
多尔衮眉头拧成个川字,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你们是哪个旗的?在此鬼鬼祟祟做什么?”
大玉儿已经收起了泪痕,眼神里带着警惕:“看你们装束,不像宫里的人。”
阿楚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现代的牛仔外套,赶紧往晏辰身后躲了躲。
晏辰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温和的笑容:“我们是……刚从科尔沁来的信使,对,信使。”
多尔衮的目光扫过他脚上的运动鞋,嘴角撇了撇:“科尔沁的信使穿这种软底鞋?”
“呃,这是……新出的骑射专用鞋,轻便,”晏辰踢了踢鞋跟,发出“咚咚”两声,“你看,还防滑。”
大玉儿突然“噗嗤”笑出声,随即又板起脸:“你们方才说帕子怎么了?”
阿楚赶紧从晏辰身后探出头:“那帕子不是皇太极赏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故意气多尔衮的,其实你心里……”
“住口!”大玉儿的脸瞬间涨红,手里的帕子被绞成一团,“皇家赏赐岂容你胡乱揣测!”
多尔衮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往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片阴影:“看来你们确实不怀好意,来人——”
“别别别!”晏辰赶紧挡在阿楚身前,“她脑子不好使,刚从科尔沁来水土不服,胡言乱语呢!”
阿楚在后面掐他的后腰:“你才脑子不好使!”
多尔衮狐疑地打量着他们,突然注意到晏辰脖子上挂的相机:“那是什么物件?”
晏辰赶紧把相机塞进衣领:“没什么,护身符,祖传的。”
“我看像奸细的信物,”多尔衮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跟我去见皇太极!”
大玉儿突然开口:“算了,多铎贝勒,他们许是真的不懂规矩。”
她转向阿楚和晏辰,眼神里带着警告:“赶紧离开,别再出现在这里。”
阿楚还想再说什么,被晏辰一把捂住嘴拖走了。
转过回廊,晏辰才松开手,阿楚喘着气瞪他:“你干嘛不让我说?”
“再说下去咱们就得被当成乱党砍头了,”晏辰揉着被掐红的腰,“你没看见多尔衮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远处传来钟鼓声响,暮色渐渐沉了下来。
阿楚望着海棠树的方向,隐约还能看见那两个对峙的身影。
“你看,剧情一点没变,”晏辰叹了口气,“咱们就像两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最多溅起个水花。”
阿楚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至少咱们知道接下来海兰珠要来了,皇太极会因为她冷落玉儿,然后……”
“然后多尔衮会借酒消愁,”晏辰接过她递来的糖,薄荷味在舌尖炸开,“要不要去看看?”
“去!”阿楚眼睛亮了起来,“我倒要看看让皇太极神魂颠倒的女人长什么样,是不是真比玉儿美三分。”
两人顺着宫墙根往关雎宫的方向走,砖缝里的青苔沾湿了鞋底。
路过御花园的假山时,突然听见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楚回头,看见个小太监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手里的茶盘晃得厉害。
“让让!让让!海兰珠娘娘要的银耳羹!”
小太监跑得太急,眼看就要撞上晏辰。
晏辰往旁边一躲,小太监收不住脚,“咚”地撞在假山上,茶碗摔得粉碎。
银耳羹泼在青石板上,白花花的一片。
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瘫坐在地上直哆嗦。
小主,
阿楚蹲下身,捡起一块没摔碎的冰糖:“这要是被海兰珠看见,你小命不保啊。”
小太监眼泪汪汪的:“怎么办啊?娘娘要是等急了……”
晏辰突然拍了下手:“有了。”
他拉着阿楚跑到旁边的丁香花丛,摘了把紫色的花瓣。
“你要干什么?”阿楚莫名其妙。
晏辰没说话,把花瓣往小太监手里塞:“去御膳房,让他们用这个煮糖水,就说是新采的花蜜羹,比银耳羹稀罕。”
小太监愣住了:“这……这能行吗?”
“放心,海兰珠最近咳嗽,太医肯定让她忌甜腻,”晏辰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清热润肺,正合适。”
小太监半信半疑地爬起来,捡起花瓣跑了。
阿楚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你这是篡改剧情啊。”
“反正也改不了主线,”晏辰耸耸肩,“救个小太监总没问题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刚到关雎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
不是柔弱的啜泣,而是带着怨气的号啕。
阿楚扒着门缝往里看,只见海兰珠正坐在窗边抹眼泪,皇太极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你看看你,刚说两句就哭,”皇太极的声音带着无奈,“朕不是说了会常来看你吗?”
“陛下心里只有玉儿妹妹,”海兰珠抽噎着,“哪还记得我这个病秧子。”
阿楚在外面翻了个白眼——幸好这个词不在禁用列表里。
“果然是白莲花鼻祖,”她低声对晏辰说,“比电视剧里能装多了。”
晏辰刚要说话,突然听见里面提到他们。
“……下午还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在玉儿妹妹那里,听说是科尔沁来的,”海兰珠擦着眼泪,“陛下可要查查,别是奸细。”
皇太极皱眉:“多尔衮没跟你说?”
“他只说让我小心,”海兰珠往皇太极身边靠了靠,“陛下,我害怕。”
阿楚拉着晏辰就跑:“快走,再待下去要被当成奸细抓了。”
两人在宫道上狂奔,身后传来侍卫的呼喊声。
“往这边!”晏辰拽着她拐进一条夹道,“这是去慈宁宫的近路。”
夹道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
晏辰走在前面,阿楚紧跟其后,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后背。
“你身上有股薄荷糖味,”她突然说。
晏辰脚步一顿:“你鼻子倒是灵。”
“那是,”阿楚得意地说,“我还能闻出你昨天吃了韭菜盒子。”
前面传来脚步声,晏辰赶紧拉着她躲进旁边的假山洞。
洞口很小,两人挤在一起,阿楚的脸贴在晏辰的胸口,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别动,”晏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头,“是多尔衮。”
洞外,多尔衮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还夹杂着他和侍卫的对话。
“仔细搜,那两个人形迹可疑,说不定是明朝派来的细作。”
“贝勒爷,会不会是科尔沁的人?”
“不像,科尔沁的贵族没那么穿着打扮的……”
脚步声渐渐远了。
阿楚松了口气,刚想动弹,却被晏辰按住肩膀。
“再等等,”他的目光落在洞口,“说不定会回来。”
洞里很暗,只有一丝光线从石缝里透进来,刚好照在阿楚的脸上。
晏辰看着她被光线勾勒出的侧脸,突然笑了。
“干嘛?”阿楚瞪他。
“没什么,”晏辰移开目光,“就是觉得,咱们俩总这么狼狈逃窜,也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个鬼,”阿楚往旁边挪了挪,想拉开距离,却发现洞里实在太窄,“下次穿越能不能选个和平点的朝代?比如唐朝,听说那里风气开放,穿牛仔裤也没人管。”
“唐朝有武则天,”晏辰挑眉,“说不定更危险。”
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晏辰探头看了看,对阿楚说:“可以走了。”
两人钻出假山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现在去哪儿?”阿楚问。
晏辰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已经爬上了角楼。
“去看看范文程,”他突然说,“我挺佩服他的,从明朝降将做到清初重臣,这脑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你追星的点真奇怪,”阿楚撇撇嘴,“别人都追多尔衮皇太极,你追个文臣。”
“这叫欣赏,懂吗?”晏辰弹了下她的额头,“走了,去南书房碰碰运气。”
两人沿着宫墙慢慢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太液池时,看见几个宫女正提着灯笼在岸边洒东西。
“她们在干嘛?”阿楚好奇地问。
晏辰眯起眼睛看了看:“像是在撒纸钱,估计是哪个宫的人去世了。”
“按剧情,这个时候应该是……”阿楚想了想,“哦,是皇太极的宸妃海兰珠快不行了吧?”
“差不多,”晏辰点头,“再过几个月,她一死,皇太极也差不多该跟着去了。”
“真是痴情得没救了,”阿楚感慨道,“为了个女人,连江山都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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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么,”晏辰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月光在他眼里跳跃,“有时候爱情就是比江山重要。”
阿楚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别过脸:“油嘴滑舌。”
晏辰低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荡开,惊飞了池边的水鸟。
“走吧,范文程估计快睡了。”
他拉起阿楚的手,往南书房的方向走去。
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在一起,像一幅被拉长的水墨画。
南书房的窗纸透着昏黄的光,里面传来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阿楚和晏辰蹲在窗台下,像两只偷东西的猫。
“你确定范文程在这里?”阿楚压低声音问,下巴快磕到膝盖了。
“不确定,”晏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这时候还在办公的,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窗纸上映出个清瘦的身影,正伏案疾书。
“看身形像,”晏辰点点头,“咱们进去打个招呼?”
“疯了?”阿楚瞪他,“私闯南书房是要杀头的!”
“怕什么,”晏辰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不是有这个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金属玩意儿,在月光下闪了闪。
“这是……电击棒?”阿楚眼睛睁大了,“你什么时候带的这个?”
“上次穿越到现代特意买的,以防万一,”晏辰得意地晃了晃,“放心,调的最低档,不会出人命。”
阿楚刚想说话,里面的灯光突然灭了。
脚步声从里面传来,似乎有人要出来。
晏辰赶紧拉着阿楚躲到旁边的柱子后面。
门“吱呀”一声开了,范文程背着双手走出来,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他刚走两步,突然停下,回头看了看南书房的门,又看了看四周。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
阿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晏辰的衣角。
晏辰示意她别动,自己慢慢从柱子后探出头:“范大人深夜还在操劳,真是辛苦了。”
范文程显然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看清是他们俩,眉头皱了起来:“是你们?下午在玉儿格格那里的两个人?”
“正是在下,”晏辰拱手,摆出个不伦不类的揖,“久仰范大人大名,特来拜访。”
范文程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眼神里满是警惕:“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深夜闯南书房,有何目的?”
“我们是……”阿楚刚想开口,被晏辰打断。
“我们是来给大人送一样东西的,”晏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们祖传的一本兵书,觉得对大清或许有用,特来献给大人。”
那是他上次穿越带的《孙子兵法》白话译本。
范文程狐疑地接过本子,翻开看了几页,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字……倒是奇特,还有这说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点意思。”
“大人觉得有用就好,”晏辰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们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告辞。”
他拉着阿楚转身就走,生怕范文程再问什么。
走出老远,阿楚才甩开他的手:“你疯了?把《孙子兵法》给他?这要是改变了历史怎么办?”
“放心,”晏辰满不在乎,“他看得懂才怪,那可是白话译本,还有标点符号呢。”
阿楚想想也是,忍不住笑了:“也是,估计他得研究半辈子才能明白。”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只见范文程带着几个侍卫追了上来,手里还举着那本《孙子兵法》。
“站住!”范文程的声音带着激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兵书是从哪里来的?”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撒腿就跑。
“我说吧,肯定会被发现的!”阿楚一边跑一边喊。
“谁知道他理解能力这么强!”晏辰也喊,“往那边跑,那边有个狗洞!”
两人拐进一条小路,果然看见墙角有个半大的狗洞,足够一人钻过去。
“你先钻!”晏辰推了阿楚一把。
阿楚瞪他:“凭什么我先?”
“女士优先!”
“这时候知道绅士了?”阿楚一边嘟囔一边趴在地上,往洞里钻,“记得拉我一把!”
她刚钻到一半,突然卡住了,背后的书包被洞口的石头勾住。
“快点!他们来了!”晏辰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
阿楚使劲扭动着身体,书包带“啪”地断了,她一下子摔进了洞里。
晏辰也顾不上多想,跟着钻了进去。
两人滚在一堆干草上,满身都是灰尘。
外面传来范文程的怒吼:“给我仔细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阿楚拍着胸口喘粗气,突然笑了起来:“你说范文程会不会以为我们是神仙?”
“说不定,”晏辰也笑,“毕竟咱们给他留下了那么‘高深’的兵书。”
两人躺在干草上,看着头顶的星空。
这里似乎是个堆放杂物的院子,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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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办?”阿楚问,“侍卫肯定到处在找我们。”
晏辰想了想:“找个地方躲到天亮,等侍卫换班了再出去。”
他起身四处看了看,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大衣柜:“那里应该可以。”
两人挪到衣柜前,晏辰打开柜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挂着几件破旧的龙袍,看起来像是前朝的。
“这是……朱由检的?”阿楚惊讶地看着那些龙袍,“怎么会在这里?”
“估计是清军入关时从明朝皇宫里带来的,没地方放就堆这儿了,”晏辰解释道,“快进去吧。”
两人挤进衣柜,晏辰关上柜门,里面顿时一片漆黑。
空间很小,两人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
阿楚能闻到晏辰身上淡淡的墨香,混合着刚才沾到的霉味,竟然不讨厌。
“喂,”她突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说咱们这次能待多久?”
“不知道,”晏辰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说不定明天一睁眼就回去了,也可能要待上几个月。”
“我倒希望能待到顺治登基,”阿楚说,“想看看孝庄是怎么辅佐幼主的,电视剧里演得太神了。”
“你是想看多尔衮和孝庄的八卦吧,”晏辰戳穿她,“我可告诉你,历史上他俩没那么多暧昧,都是后人编的。”
“我不管,”阿楚哼了一声,“我就爱看帅哥美女谈恋爱。”
晏辰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服传到阿楚身上。
“那你觉得,多尔衮帅还是皇太极帅?”
“都不如你帅,”阿楚脱口而出,说完脸瞬间红了。
黑暗中,她感觉晏辰的呼吸顿了一下。
衣柜外传来侍卫的脚步声,两人赶紧闭嘴。
脚步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渐渐远了。
“你刚才说什么?”晏辰的声音带着笑意,刻意压低了。
“没什么,”阿楚别过脸,脸颊发烫,“我什么都没说。”
晏辰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我听见了。”